还是那条走过许多遍的滨海路，每当成东风想避开颜艺单独跟陈语聊聊的时候，他们就会约着去滨海路徒步。
滨海路是一条临海的观光步道，沿着海岸线绵延几十公里。北海市只要没有风，就很宜人，今天又是大晴天，阳光把平静的海面装点的波光粼粼，远处星星点点的小岛看的一清二楚，偶尔有大型游轮在海天交接之处慢慢的移动着。
陈语摘下墨镜，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成东风，“怎么这么憔悴？”
对于公司境况不好的猜测陈语没敢说出口，怕惊动了他。
成东风摩挲着下巴，眉头不知不觉的拧成一个疙瘩，心想自己怎么就憔悴了呢？出门前明明很仔细的收拾了一番，干净又体面。
“好着呢。”成东风沉默一会儿才悠悠的回应道，但声音有气无力，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疲惫不堪。
陈语没再追问，成东风聪明着，一点就透，肯定能尽快调整好情绪。她在心中琢磨着公司的实际情况应该是不容乐观，越是这样，越不能催促成东风，要等他自己说才行。
成东风双手插兜，默默跟在陈语侧后方，低头看着路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在一个缓坡的中间处停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我现在感觉状态好了很多，就是体力跟不上了，走不动了，歇一会儿。”
陈语耸耸肩，成东风体质异于常人，坚强如铜铁，这才短短几天就变成了开春的萝卜，看上去漂亮，内里糠了。
“人要是一泄了劲儿，就会觉得身体沉，都是心理作用，一会儿再爬爬坡出点汗就好了，浑身轻松，几欲登仙。”
成东风笑了，“你这一套词儿整的玄乎又玄，你不当律师也能搞到钱。”
陈语假装没听懂成东风的揶揄，看在他憔悴如斯的份儿上就让他过过嘴瘾，她停下来靠着栏杆休息，气喘如牛的成东风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成东风的气儿终于喘匀了，心情也好了不少，跟陈语开玩笑说：“你们律师要是遇到当事人情绪不好怎么办？”
陈语此时已经休息好了，重新出发，对跟在后边的成东风说：“有些当事人天资聪颖，不需要疏导，只要稍微一提醒，把他从那种状态里唤醒就可以了。”
成东风沉默了，跟在陈语身后一直盯着脚下，不知在思考什么。
突然，他说：“你读书多，觉得当下我应该怎么办？”
陈语脱口而出：“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
说完就有些后悔，他配不上鲁迅老师这句话。
“这话是谁说的？”成东风一本正经的问。
陈语嫌弃的打量着他，“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成东风真不记得在课本上学过这句话，不过学没学过并不重要，他倒是听出来陈语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他要勇敢面对眼前巨大的难题，逃避根本没用，时间紧迫，他必须争分夺秒的去解决问题，悲悲戚戚的只会让自己彻底丧失斗志，一蹶不振。
“陈律师，你这拐弯抹角的本领是跟谁学的？与生俱来的还是跟师傅学的？”成东风本想说跟你们主任何永珍真是一脉相承，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这也是我们当律师的必须体谅当事人的表现之一，要考虑当事人的承受能力……”
“你快别标榜你多么的善解人意了。”成东风笑着打断陈语，喘了两口，问道：“从你专业的角度出发，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陈语收起笑容，透过墨镜看着成东风的眼睛，“信任我，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成东风盯着墨镜，企图看清楚背后的那双眼睛，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陈语的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了蛊惑性，吸引他去相信、去倾诉，而他确实心生这样的冲动，几乎压制不住。
成东风摇摇头，赶走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他必须要守住那些沉重的秘密，不能此时随便将巨大的现实摊开呈送到陈语面前，任她随意观察指点。
成东风像是对陈语说，也像是自言自语：“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成东风不想继续走了，靠着栏杆看海，“我还是觉得冷飕飕的，身体太沉。”
“吃饭去，饿了。”成东风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请你吃火锅。”
陈语的下巴上已经有了一颗小小的痘痘，但她没有直接否决成东风的提议，而是问道：“海鲜粥爱不爱？”
成东风没吃过海鲜粥，招呼陈语马上就去尝尝，不管是火锅还是海鲜粥，热乎乎的就行，出一身汗，他的毛病可能就好了。
二人打车到了陈语说的那家店，服务员引着他们去了个二人桌，成东风因为没吃过，就把点菜的权利交给了陈语。
很快，服务员就端着食材过来了，先是把一层细细的姜丝铺在锅底，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成东风脱掉外套，陈语选得这家饭店肯定没问题，这么多姜丝不仅去腥，还能驱除寒气。
二人满眼虔诚的等着这一锅包含着螃蟹、鱼片、海参的粥慢慢煲好，东北大米与生猛海鲜经过文火熬制出来的香甜之气渐渐弥漫开来，成东风觉得食指大动。待服务员过来揭开锅盖，成东风就迫不及待的把碗递给服务员，也顾不得谦让了。
吃饭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极力推荐的食物恰好符合另一个人的口味。成东风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碗粥，额头上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他挽起袖子，丝毫不顾及形象，反正这里也没人认得他是谁，双手并用开始啃螃蟹。
“这蟹钳怎么这么大？”他一边吃一边研究这螃蟹，这好像并不是梭子蟹，但不耽误他把紧实鲜甜的蟹肉送进嘴里。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陈语经常逛市场，知道这是邻市最富盛名的一种螃蟹，叫赤甲红，因为有两只巨大的蟹钳而得名。
隔着嘈杂的人声和锅里氤氲上来的热气，成东风虽然没听清陈语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她绝不是在夸自己，不过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让他忽略了一切。
成东风吃的满头大汗，几乎啃完了一只螃蟹，才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酒足饭饱之后他的眼神有些呆滞，慢悠悠的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直觉浑身通透无比，就好像刚刚汗蒸过一样。
“去洗澡啊？”成东风靠着椅背，轻声提议。
陈语脸色一变，“哈？”
成东风看他一眼，解释说：“去洗浴，你洗你的，我洗我的，怎么还能一起洗？你还知道这样的地方？”
一丝粉红袭上陈语的脸颊，“注意措辞。”
成东风轻轻一笑，“我现在就想泡在池子里。”
“你去，我们再约。”
成东风好像终于从吃饱的呆滞中清醒过来，抄起外套去结账，回头对陈语说：“找个地方，一会儿我有事儿要跟你聊。”
陈语闻言心头一喜，终于要撩开神秘的面纱，直击事实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