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车轿转进巷内,尚未停稳,映寒已经匆匆忙忙冲了上去。
这么些天,她早已将陆晚棠看作了自己的姐姐,能交心长谈那种。紧紧抱住陆选侍不肯撒手,映寒哽咽着道:“您没事就好。”
太子殿下对外说的,是陆选侍帮他监督运送药材,结果在半路遇到暴雨,车队不知去向。小丫头虽不知道真实缘由,却还是分外担心,隐隐觉得陆选侍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在隐瞒他们。
好在现下,看起来殿下与陆选侍之间关系没有破裂,陆选侍也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主管原是在府前站着,这会子颇有眼力劲的上前,将映寒拖到了一旁。
虽说主仆情深,不过太子殿下还在陆选侍身边呢!
“不是吧,映寒的醋,殿下也要吃一吃?”
被容谨牵着往里院走,陆晚棠打量着容谨的神情,同他打趣。
“本王可不爱吃醋。”
容谨面上不承认,内心倒是理直气壮。
他家媳妇,当然只有他能抱那么紧。
“你先休息,本王还要去趟宫里,将这些交给父皇。”
回到书房,从案桌上拿起一沓公文,容谨道。
陆晚棠看了一眼,第一页写的便是金陵此次疫病的缘由。不用她多问,也知容谨替她,或者说,是为了她,暂时隐瞒了陆忱忠所为。
“陛下他,”欲言又止,陆晚棠还是担心,陛下会借此为难容谨。
“本王又不是第一回应付父皇了。”
见陆晚棠蹙眉,容谨揉了揉她小脑袋,笑言。
反正他做的好坏,能不能得到父皇赏识,大多时候都是看父皇心情。
哪怕这次修缮运河全程顺利,他回到京城,父皇也能质疑他是否和金陵官府私通,在包庇自己封地的官府。
“当太子真是太难了。”
目送容谨出府,陆晚棠感慨。
“姑娘要去泡温泉吗?”
容谨离开没多久,映寒端着新沏的茶前来,问。
尽管陆选侍总是说,太子殿下这个人干净的有洁癖。不过映寒看着,陆选侍每日回府,第一件事也是忙着去更衣沐浴,嫌外面灰尘重。
“好。”
陆晚棠答应着,直到来到温泉池旁,忽的变了面色。
“姑娘怎么了?”
见陆晚棠怔怔地后退了一步,映寒关切地问。
脑海里闪过几幕被关在了竹篮里的情景,想起自己不停呛水时那种濒死感,陆晚棠摇摇头,极力想要将那些不安抹去。
“无妨,先回去吧。”
稳了稳心绪,勉力撑起精神,陆晚棠对映寒道。
刚刚出寝殿时,天际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此时雨越发大了,倾盆而下。
好在映寒准备了伞,两人匆匆回到寝殿,却不曾留意从后院回府,恰好在她们身后的卫瑶。
“这温泉池,是殿下特意为她建的?”
站在屋檐下,衣衫被雨打的透湿,卫瑶顿住了脚步。
她是从德妃那请安回来。谁知半路下起大雨,又没带雨具,只能冒雨赶回府中。跟在卫瑶身后的侍女嗫嚅着唇,知道太子妃是出于嫉妒,明知故问,所以压根不敢吱声。
许是见容谨并不重视她这个太子妃,卫瑶心知,东宫的下人们虽然对她仍旧毕恭毕敬,挑不出问题。
然而真正巴结讨好的对象都是陆晚棠。
别的不说,连后厨厨娘都惦记着陆晚棠身子弱,每回雨天,在后厨提前备下姜汤之类的,等陆晚棠回府后送过去。
“太子妃,我们先回去吧。”
发间尚且滴着雨水,被风吹得有些哆嗦,侍女壮着胆子劝言。
宫里也有温泉池,不过向来是帝后单独用一个,嫔妃们用一个。卫瑶盯着陆晚棠远去的方向,越想越觉得气不平。
“太子妃,太子妃。”
眼见太子妃朝温泉池的方向走去,侍女劝不住,只能快步跟上去。
早前便听闻,容谨为了修缮这温泉池,花了不少心思。连池壁雕砌的花纹,用的白玉石,池面平铺的花瓣,都是陆晚棠最喜欢的。
堪堪踏入里间,望着氤氲升腾的水雾,卫瑶的气再次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她一介侍妾都用得,本太子妃用不得?”
俯身,卫瑶的手方一探入水中,想试试水温,手背陡然传来一阵刺痛。
惊叫一声,卫瑶望着沾了水的手背,很快变得通红一片,似是脱皮般肿了起来。
“这温泉水有问题!”
侍女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跑到外间喊人。
“多亏你心细,让车夫去宫外候着。”
自宫中回到寝殿,容谨的衣裳倒是干爽。他本是定下出了宫再去趟谢府,谁知下了这么大的雨,只能先回东宫。
他进寝殿时,映寒已经悄悄对他说了,陆晚棠原本是想去泡温泉,不知为何犹豫了一瞬,神情不对,就赶着回来了。
心知陆晚棠对那些事还留有印象,容谨命下人备了浴桶,热水在寝殿,随即拉过屏风,动作熟练地替自家侍妾宽衣解带,将人抱进了浴桶里。
比他预想的要好,至少还没怕水。
容谨放宽了些心,取下陆晚棠的发簪,掌心柔柔地抚过她软顺的发丝,与她说着进宫见闻,不想她再跌入对那些事的记忆中。
“殿下去德妃娘娘那请安了吗?”
听容谨提到请安,陆晚棠抬眸,想起什么,问。
自上次,邓公公煽风点火,他将她从母妃宫里救出来后,算来也过去了很久。
容谨此番从金陵回来,入宫述职,也该去母妃那儿请安的。
舀了一捧热水,容谨沉默。
当日陆晚棠后背留下的伤,现在已经看不出疤痕了。不过险些失去她,抱着浑身是血的她的那份恐惧,还是让容谨心绪繁复。
“殿下明日,去一趟吧。”
陆晚棠出言。
不管怎么说,德妃终究是容谨的母妃。
“德妃娘娘……再怎么着,也是为殿下考虑。虽然晚棠也知道,她考虑的,不是殿下所想。不过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这么久了,德妃娘娘也该惦记着殿下,想见殿下了。”
斟酌再三,陆晚棠轻声说。
“好。”
半晌,容谨答应。
“哎,这浴桶可容不下两个人!”
说着说着,话题就被容谨的行为带偏了。陆晚棠作势要起身,不小心泼了些水,打湿了容谨的衣裳。
这下更给了某位太子殿下解衣的理由。
“殿下!殿下!”
两人正闹着,蓦地,寝殿外传来卫瑶那边侍女的声音。因为有容谨吩咐,侍女自然不敢近前,只能在殿外候着。
“何事?”
敛了与陆晚棠玩闹的笑意,容谨冷声问。
“太子妃她,她伤到手了。”
一想到太子妃是执意要用温泉,才伤到的。侍女觉得蹊跷,又不敢擅自多言,只能含含糊糊禀知。
“伤到手了就传太医,本王又不是太医。”
觉着浴桶里的水有些凉了,容谨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巾帕,将陆晚棠从水里抱出来,替她擦拭身上水迹。
“可是……”
侍女动了动唇,也难再说什么,便识趣地退下了。
翌日,见卫瑶那边没了什么动静,更没有一哭二闹的要太子殿下前去看看。陆晚棠觉着好奇,又不便询问。直到映寒忍着笑,一路小跑来到她这儿。
“慢些。”
不知映寒是遇到了什么事,这般高兴。陆晚棠放下手中的螺子黛,等她下文。
“姑娘可知,昨儿太子妃的手,是怎么伤到的吗?”
比划着将卫瑶准备用温泉池的情形同陆晚棠说了一番,映寒道:“谁想,这温泉池里,被人添了东西,灼烧了她的手。”
“添了东西?”
陆晚棠蹙眉。
她以往回府后,有其雨天,时常会去泡会温泉。
会在温泉池里提前添东西的人——
那不是针对她的吗?
昨儿若不是她离开了……
“问题是,那在温泉里添东西的,是太子妃带来的通房丫头,墨画。她先斩后奏,说是想替太子妃出气,却不想伤了太子妃。”
这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上回墨画惹怒太子殿下一事,太子妃还替她求情,保住了她。今儿晨间,映寒便听人说,太子妃一直在骂墨画“蠢货”,让墨画跪了一整夜。
也是因此,卫瑶将手受伤的事压了下去,未敢声张,只当吃了个哑巴亏。
尽管心下也觉得好笑,然而秉持着要给自己的侍女树立正经严肃形象的理念,陆晚棠抿了一回唇,尽量没笑的太大声。
“对了,往后,真不用避子汤了。”
梳妆时,见映寒悄悄捧了避子汤来,陆晚棠才想起,还没特特告诉她这茬。
也是小丫头信任她,先时听说她还需要避子汤,但不可告诉殿下。真就每回趁去集市时,帮她带了药材,再借着去后厨熬调理身子的汤药名头,帮她做避子汤。
“姑娘终于想明白了?”
眼睛一亮,将避子汤放在桌上,映寒笑着问:“那,祝姑娘和殿下,三年抱俩?”
“说什么呢。”
陆晚棠红了脸,不许映寒再多言。
小丫头只当她是答应容谨,要个孩子后,又害怕生产的痛,不好意思和容谨说,所以要继续服用避子汤。
便替她瞒着,等她“想明白”。
陆晚棠也就这么应了。
身份的事,既然容谨说,都交由他安排,低首,一个劲儿绞着手中绢子,陆晚棠仔细琢磨。
三年抱俩,似乎,也不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