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侍妾。
这四个字重重砸在陆晚棠心上。
恍惚间剥夺了她余下的全部思考能力。
这是,容谨心中,对她最真实的定位吗?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出了东宫所在的街,浑浑噩噩不知走到了哪儿。
不远处是水路码头。
陆晚棠一步步走过去。天色已晚,河面只剩星点渔船,在月下泛着粼粼水光。
水雾朦胧,看不真切对岸。
她缓缓闭眼,只听耳边风声渐起,却依旧萦绕着平嘉公主的句句哭诉。
萦绕着前世她最后对容谨说,若有来世,她想生于寻常人家,只做他的妻。
萦绕着叔父的胁迫,给她下的毒。
一番心绪百转千回,陆晚棠突然萌生了想要不管不顾,逃离京城的念头。
她真的好累。
“明日行刑,你带人看着点。”
打发了平嘉公主,容谨命上官颖前来,思虑的周到:“本王担心,有人会劫法场。”
“属下遵令。”
平日在军营见到容谨,总是身着甲胄,鲜衣怒马。今儿是在东宫,上官颖看着,太子殿下只穿了件家常玄色长衫,袖口绣着雅致竹叶纹,手中拿着一卷书。
爽朗清举,温润如玉。
比京城里世家公子都要出众。
上官颖有一瞬失神,眼底藏着隐隐说不上的落寞。
这样的殿下,她是第一回见着。
可是,那陆选侍……
每日都能见。
而且,殿下待那陆选侍,从不似待她这般清冷疏离。
“晚棠呢?”
上官颖离开后,容谨站在屋门前看了看天色。便是去街市了,这会子也该回来了才对。
他今日没去军营,也是因为陆晚棠昨儿说,想去永乐街新开的餐馆尝尝味道。
结果这人自己,一大早就出去溜达了,现下还不见身影。
“回殿下的话,奴婢也已经一整天未见到陆选侍的人了。”
映寒正担心着。
刚刚碍于殿下在同上官将军说话,她先唤两个小丫头子出去找了一圈,结果都没有陆晚棠的音信。
许是遇到了熟人朋友,或是商铺生意忙吧。
容谨思量着,示意映寒先退下。
直至又一个时辰过去,已近安寝的时间点。听着屋外打更人的钟声,容谨有些坐立不住。
糟了!
蓦地想起自己方才同平嘉公主说的话,容谨猛地起身,眉头微锁。
该不会是,恰好遇着陆晚棠回来,被她听了进去吧。
“殿下,您这么晚了要去哪?”
守在府前的侍卫见容谨匆匆忙忙走出,赶忙跟上前去。
命众护卫分几路,去四处打听陆选侍的下落,容谨有几分自责。
若真是为他最后,同平嘉公主说的那句,他应该早点留意着陆晚棠在附近,将人直接拉回去解释的。
“殿下。”
侍卫问了一圈,终于有了音信:“有认识陆选侍的店家说,晚膳时分,曾见陆选侍去了码头。”
码头?还离家出走了这是。
容谨心下有些慌乱。只是在下属面前,还得掩饰住,既而快步朝码头方向走去。
“方才是有个年轻女子,匆匆忙忙赶了今晚最后一艘客船。”
守在码头边值勤的老人,见容谨气度不凡,身后又跟了几名官兵模样的护卫,吓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因为那年轻女子身量纤细,模样极好,老人印象很深。
“客船是去哪的?”
急切追问,容谨开始有点不冷静了。
“是去冀州的,中途不停靠别的码头。”
老人小心地观察着容谨面色,不由得暗暗咋舌。
那年轻女子,该不会是个亡命之徒之类的,正在被官府通缉追踪吧!
揉了揉太阳穴,容谨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以他对陆晚棠的了解,首先,晚棠应当能理解他对平嘉公主那般说的情形与缘由。
便是真将那句话听到了心中,真的在意,多半,也是晚些时候回府,同他闹脾气说出来。
怎么会不声不响地离开。
这并不似陆晚棠的性格,容谨觉着有些反常。
难道,还为别的事么?
“多谢。”
稳住情绪,容谨赏了老人一锭银两。
恰好有名渔夫经过,听着几人交谈,想了一回,补充道:“对,小人也有印象。那女子约莫这么高,穿了件绣蝶袄衣。”
已经能确定是陆晚棠了。容谨当机立断,吩咐侍卫备马。
“殿下,您这是……”
侍卫不敢不依,犹豫着牵了千里马来,欲言又止。
所幸京城与冀州离得不远,连夜朝冀州去,或许在客船到达前就能赶到冀州。
“之后几日,军中例行练兵,余下琐事交由沈煜代管。”
容谨对侍卫说完,转而看向自己府上主管:“至于你,回府后随意替本王想个不在的由头。”
只消别让卫瑶又去他母妃那,去宫里搬弄口舌。
“是。”
主管意会。
好在父皇最近,新见了一名什么道士,说要闭关修炼,群臣不必去早朝。容谨正考虑着带陆晚棠去哪游山玩水,清闲几日,这人居然自己先跑了。
真是一点不给他省心。
念着是殿下的私事,侍卫不便阻拦,只能解了缰绳,递与太子殿下。
容谨带了令牌,一扬马鞭,朝城外方向赶去。
船舱内虽不拥挤,但也称不上多自在舒服。
陆晚棠坐在靠近舱门的一侧,目光缥缈地看着广阔无余的河面,听着船夫不时即兴唱起的歌声,全然放空了自己。
她心中突然隐隐升起了些许快意。
这些时日,她真的好疲惫。
被囚于京城中,明枪暗箭,步步为营。
与自己最亲近的心上人,终究,还是有一层抹不去的隔阂。
容谨现在,会是在找自己吗?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任性了?
埋首在两膝间,陆晚棠闭目小憩了片刻。
也罢,应该过几日,自己积郁在心的种种思绪,便会得以缓解,渐渐烟消云散。
她还是会回去的。
陆晚棠笑自己没出息,笑自己一定会回去也不是为别的。
只是舍不得容谨而已。
她已经开始想念,容谨每晚这个时辰,将自己揽在怀中入睡的那份安稳温暖了。
哪怕她今儿的难过,大半是因容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