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冀州的另一个县城。
仔细替陆晚棠理了衣裳,容谨抱着人,稳步走下。
乍暖还寒,陆晚棠瑟缩了一下,埋首在容谨宽厚坚实的胸膛,乖得不像话。
容谨周身都是清冽幽然的气息,让她想起冬日里的雪花。
偏又能暖了她。
“这般模样,”容谨一面朝前走,一面同她打趣,极富磁性的低音落在陆晚棠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倒像是本王少时在府外捡的一只小猫。”
只是,都说猫难养熟。他捡着时,那只小猫依偎在他臂弯里,倒是安静乖巧。喂了一段时日,他有心让下人好生照看,养在院中,最终还是没留住。
“先休息,”带着陆晚棠来到冀州知州特意为他留的住处,容谨已有打算:“此处四面都有士兵值守,不会发生危险。”
他还要回陆晚棠住的那家客栈一趟。
“殿下这几日,不是住这的?”
抚过床榻的枕巾,见平整没有丝毫褶皱,陆晚棠问。
“本王若是住这,今夜能赶得及救你?”
“委屈殿下了。”
陆晚棠一怔,既而小小声说。
她想起自己隔壁那间客栈。虽是对一般旅人来说,条件算不上差。
不过,若是对向来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而言——
属实难为了些。
方才欺负也欺负了,容谨看不得她一直歉疚,也不再责怪。揉了揉陆晚棠的散发,容谨问:“与你相识的妇人,是什么来历?”
“是……”陆晚棠顿了一下,解释:“我以前跟的戏班子里,做膳食的厨娘。”
“她当时很照顾我的,人也很好。”
末了,陆晚棠补充。
否则,她又怎会特特儿去招呼一声。
思及曾姨看她喝汤时,欲言又止的反常模样,陆晚棠试着猜测:“或许,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本王会查明再发落。”
一直候着陆晚棠睡下,容谨这才朝屋外走去。
青溪县。
曾姨夫妇醒来时,餐铺已经被砸了个稀烂,四处狼藉 。
“巧儿呢?巧儿!”
扶着前额站起,曾姨慌了神。
只听“滴答”几声,似有什么粘稠的液体落在了脸上。曾姨下意识抹了一把,吓得又是一声惊叫。
仰首,只见二层不断有血,顺着栏杆缝隙滴落。
“三个人都死了。”
就在曾姨夫妇犹豫着,想上去看看情况,又不敢时,容谨阔步走来,语无波澜地说。
“公子是?”
单见容谨身量气度,曾姨夫妇赶忙跪下,不敢抬眸直视。
将腰牌递与曾姨夫妇看了,容谨也不让人免礼,只淡声问:“楼上三人,是什么来历?”
“回太子殿下的话,”隐约猜到了陆晚棠与面前太子的关系,匍匐在地,曾姨连连叩首:“那三人,是本县山上几个山匪头领。”
“前两日,晚棠与草民回来时,被几个山匪注意到了。那山匪威胁草民,要草民给晚棠下药,将人送到,送到他们那去。”
“若是草民不从,这几个山匪便要将草民的女儿带走,草民夫妇也性命难保。草民一时糊涂,只能给晚棠下了药,草民对不住她。”
前额已经磕的渗了血,曾姨夫妇二人哭诉。
“为何不报官?”
容谨打量着,这二人说的倒不是假话。
铺子之所以被砸的一片狼藉,也是因为当晚,三个山匪前来,找曾姨要陆晚棠屋门的钥匙。曾姨正在懊悔,给陆晚棠下了药,执意不肯将钥匙给山匪。争执间,曾姨夫妇被打昏在地,山匪没有找到钥匙,索性去楼上撬门。
现下,曾姨夫妇的女儿,也没了去向。
“草民不敢。县上官府与山匪们沆瀣一气。先时,山匪们在县里打家劫舍,强抢民女,官府皆是睁只眼闭只眼。其中有报官的,官府还将报官人告知了山匪们,那户报官人家,之后被,被满门屠杀了!”
示意曾姨夫妇起身,容谨又去问了邻里几户,说辞与曾姨夫妇相差无几。
看得出,青溪县百姓,苦山匪与官府久矣。
“殿下,草民的确有错该死,可是草民的小女是无辜的,”大着胆子拦在了容谨面前,曾姨苦苦哀求:“还请殿下,救小女巧儿一命。”
三个头领都在她这铺子里没了,那群山匪若来寻人,铁定是要他们偿命的。
甚至,会连累他们的邻里,一齐遭到毒手。
“殿下有何吩咐?”
听得太子殿下有令,知州一路紧赶慢赶,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自己许久未涉足的青溪县。
“冀州兵马,平日都在何处训练?”
容谨声音极冷。
知州愣了一瞬,连忙组织好言语,意欲对冀州将士们忠于朝廷以及闻鸡起舞的精神一顿夸夸其谈。
“既如此严苛,为何放任一群山匪肆意妄为?”
厉声打断知州的话,容谨质问。
“山匪?”
知州一惊,像是还不知这些现象存在般,殷切赔笑:“殿下错怪了。下官怎可能放任一群山匪流窜作乱。若有山匪扰民,那必定都是要打入铁牢里的。”
“知州既这般说,”也不与知州多辩驳,容谨道:“便留在此处,住上几晚。”
“殿下?这?”
诧异地看了眼一旁的曾姨夫妇,方才忙着应对容谨的问话,知州此时才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本王已替这户人家杀了三个叨扰的山匪。知州既言,‘那必定都是要打入铁牢里的’,不如替百姓留在这,让本王也看看,知州是如何将山匪送进铁牢的。”
只见知州的面色不断变化,没了先时的镇定。容谨吩咐部下另寻他处安顿曾姨夫妇,对知州的这道命令,算是下了。
“这……”思来想去,知州颇为为难的想同太子殿下要些回转余地:“下官觉得,山匪们再来时,必定是要派人来报复的。还请殿下准允下官调支铁骑,以应对山匪。”
“驻守青溪县的卫军,本王替你调遣。”
容谨观察着知州反应,便知这军中也没少同山匪勾结。
“下官多谢殿下。”
再如何惶恐,容谨面前,知州也只能生生将这份惶恐咽下去,叩首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