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
在枕下摸出自己先前藏得铜镜碎片,陆晚棠对准小厮,强作镇定。
没想到陆晚棠还藏了碎片,小厮一愣,这才敛了原本轻佻的神色。
“出去。”
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陆晚棠命令。
“陆选侍这是何苦呢?”
与陆晚棠保证了一定的距离,小厮不死心,仍然企图在言语上击垮陆晚棠的精神防线。
“就算今儿不是我,你以为班主就会放过你?”
他在这里,帮陆忱忠打下手了这么久,也有头一回接客时寻死觅活的女子,到最后不都是服服帖帖。
陆晚棠不答,只紧紧攥着手中的碎片。镜面碎片的尖角泛着寒光,小厮只得先离开了。
用力掩上门,将门反锁后,陆晚棠这才似脱了力般,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双手掩面,眼泪顺着指缝流出,陆晚棠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些时日,她每晚睡觉,枕下都放着这尖锐的碎片,甚至是握在手中。辗转反侧间,她也迷迷糊糊做过几个噩梦,梦见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等醒来时,再也没有人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吻她,安慰她了。
良久,陆晚棠站起身,回到床边。
她正想躺下缓缓心绪,门外蓦地传来几声震天响,连门锁也形同虚设。陆忱忠撞开了门,铁青着脸走到她的面前。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这次,陆忱忠身后跟了四五个打手。语气一转,陆忱忠吩咐打手:“把她拖到别院去。”
别院有一片河塘,晚间水冷得刺骨。任凭陆晚棠如何挣扎,到底摆脱不了几个打手的桎梏,被人拽着直接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竹篮里。
“你们要干什么?”
“砰”的一声,竹篮被人盖上。
几个打手不发一言的,将竹篮扔进了水中。
陆晚棠来不及屏气,狠狠地呛了几口水。透过竹篮的空隙,河塘里的水都似直接灌进了鼻腔,夺走了她全部呼吸。
先前与小厮对峙时,掌心因为碎片而被割伤的地方,此时也在隐隐痛着。不过这份痛,在窒息之前,已经算不上什么。
意识变得越发昏沉,水下也无法睁眼。就在陆晚棠濒死的瞬间,几个打手将竹篮猛地提了上来。
“不老实听班主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陆晚棠胸腔疼的厉害,全身不住发抖。打手像是看热闹般,幸灾乐祸的警告陆晚棠。
不等她缓和,竹篮被再度浸入水中。
再等她快要无法喘气时,将竹篮提到水面。
如此反复了数次,陆晚棠不仅身体支撑不住,精神上同样垮了大半。
“这可是最轻的处罚了,”打手冷笑:“来到这,还想守节,真是做梦。”
“带她去换身衣服,让咱兄弟几个先教教她规矩。”
为首的男子说。
这一次,这小美人总没有再反抗的余地了。
伏在地上,陆晚棠极力想推开走上前的男子。奈何连抬手的力气都已经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走近。
只是,对方尚未碰到她,一支利箭陡然制止了男子的脚步。
随即,大片的血溅落在了她的面前。
男子一声未出,便直接咽了气。
剩下几人慌了神,正要逃跑之际,又狠又准的利箭轻易就要了他们性命。
上一瞬还在嘲笑陆晚棠的打手,胸口渗出大片血迹,摇摇晃晃几步跌落进了河里。
容谨的箭?
陆晚棠一怔,下一瞬便被一人紧紧拥住。
“傻瓜。”
落在她耳畔的,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声线颤抖的厉害,直到真真切切将陆晚棠拥在怀里时,容谨仍然在害怕。
“你离了本王,能何去何从?你……又让本王如何是好?”
金陵城内的疫病稳定之后,将余下的事交与了知府,他即刻去附近几座城池,亲自问了个遍。又调遣了更多的部将去寻,却都没有陆晚棠的消息。
最终还是一路北上去找,直到前几日闻莺堂的掌柜来知会他,说是自己去京城外的一地接一个相识的富商客人,打点关系时,听对方说近来有个侍奉过太子殿下的侍妾,流落在了风月场所。
掌柜的留了心,赶忙来寻容谨。
他这才星夜兼程,赶到了这里,终于见到了陆晚棠。
“殿下……我……”
先时,陆晚棠想过很多回,容谨一旦知晓她的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态度。
会不会不用等到前世的最后,就直接赐了她一杯毒酒。
会不会震怒,斥责她在欺骗他。
她还想过,容谨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寻到了她,即使她一直要为他守节,他会不会不信,只觉得她脏。
可是容谨都没有。
他只是如那次,在宫里找到她时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里,对她说——
“阿棠,本王来带你回家了。”
陆晚棠鼻子一酸,嗫嚅着唇。直到这时,她的唇还有些发紫。就这样被容谨抱着,千言万语却都哽在了心底。
“殿下,看见我留的字条了?”
迟疑了许久,心终于缓缓落定,人也恢复了一些力气,陆晚棠声音很轻。
“看见了,”将她抱起,容谨沉默片刻,方才说:“以后,不可这么任性。”
“至少,你应该先和本王说清楚的。”
她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容谨的语气看似在责怪她,实际上是心疼她,更是自责自己。
“便是殿下不追究我的身份,可西秦与赵国终究一直是敌对关系。让别人知道了这一点,只会对殿下不利。”
陆晚棠太过了解,她叔父是怎样的人。哪怕容谨有意护着她,叔父那边一旦稳不住,与她敌对,又知道容谨作为太子包庇她,定当会将容谨一并拉下水。
她不想成为容谨的拖累,成为朝中政/敌弹劾容谨的理由。
“这些需要你多想吗?”
替陆晚棠拭去发间的水,说话间已经抱着她来到了里屋。容谨找了间空着的屋子,自己身上分明已经湿透,却还是执意先替她换衣裳。
“本王处理过那么多事,”将她湿漉漉的外衣放在一旁,已经有识趣的女子送了干净的新衣来。容谨帮她换了,无奈叹道:“你但凡多给本王几分信任,哪来这么多顾虑。”
早在容谨带兵寻来时,就将所有前来寻欢的客人一并扣留了。这会子屋外倒是安静了不少,所有调笑与舞乐通通化为沉寂。
容谨的视线落在她在水中浸了太久,此时已经有些发白的伤口处,凝眸。
“可还有不适?”
敛住自己对外面那些人的怒意,容谨一面替她处理伤口,一面柔声问。
陆晚棠摇摇头。尽管呛水造成她现在喉咙处还有几分刺痛,不过在这歇一会,应该就能好起来。
“在这等本王,不许出去。”
又命人拢了一盆火,放在陆晚棠跟前,留下侍卫守在门外,容谨这才冷着面色,径直走到了大堂。
有几名气焰极甚的客人,起初见到官兵时,还是一派不屑的模样,扬言要见官府,将这些官兵一并革职捉拿了。
直到容谨的部下取出太子的令牌,所有人才即刻噤了声,此时齐齐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殿下,属下带人将整栋楼都查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陆忱忠与那妇人的身影。”
“你们班主呢?”
接过部下递上前的佩剑,容谨看向其中一名打杂的雇工。
“班主,班主他那会还在的。小人也不知,他去哪了。”
全然没了对待流落的女子们时嚣张的态度,雇工连连叩首,坦言。
“不过,据小人所知,这里并非他唯一的落脚之地。”
顿了顿,雇工补充。
“想是此人奸诈狡猾,在门外有眼线。听着风声,便趁势离开了。”
部下闻言,对容谨道。
他们已经在一层的一间屋子里搜出了密道,正安排了士兵们从密道去追。
“若本王没记错,你是,”剑首在地上擦出一道火光,声响落在所有人心上,吓得众人皆是不敢抬首。
容谨走到一个常来的官人面前,打量着对方。
这是当地的校尉,军中有令,校尉每夜应当值守在岗。
而不是出现在这等场所。
“殿下饶命,殿下——”
校尉话音未落,求饶声戛然而止。
依着军令,此人也是当斩。容谨看着剑上的血,转而走向之前躲在陆晚棠床下的小厮。
他刚刚为陆晚棠包扎伤口时,询问陆晚棠这伤是从何处来的。问了两遍,陆晚棠才告知他这小厮的心思。
“哪只手?”
想到陆晚棠藏在枕下的碎片,目光停留在小厮撑在地面的两只手上,容谨冷声问。
小厮一愣,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顿时哆嗦的更加厉害。
“今日之事,倘若有敢说出去者,下场皆如他们。”
容谨所指的他们,自是已经没了气息的校尉和断了手的小厮。
极为压抑的气氛下,哪里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将这里的女子聚到一起,先照看着。本王还有话问她们。”
容谨吩咐了部下,示意部下遣散众人。又惦记着陆晚棠的身子,遂快步回去找陆晚棠。
容谨不让她出去,可陆晚棠还是听见了屋外的动静的。正靠在火盆边取暖,抬眸,见容谨已经拭去了佩剑上沾的血,收回了剑鞘中,陆晚棠心念微动。
容谨是真的将全部的宠爱与真心,都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