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个土匪。
年轻时候救过当今圣上,还用她和众多弟兄们的命帮他登上皇位。
娘死前,让我去找他。
娘说他是我的爹爹,他之前答应了娘会照顾好我,疼我,爱我。
可是娘,爹爹说话不算话。
他纵容别人骂我,在雪地里将我打个半死。
他一点也不喜欢朝朝。
1
娘死的时候,外面硝烟阵阵,厮杀声彻耳。
娘受了伤,在二当家的掩护下带着我先躲了起来。
娘秀气的脸上沾着血,背上鲜血淋漓,脸色苍白。
把我藏进柜子里,娘转身就要走。
我心里忽然很空很空,像是被一根绳子系住猛地向下坠。
我抓住娘的衣袖,哭得很崩溃:「娘,我害怕,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知道,娘走了,不一定就能回来了。
娘擦掉我的眼泪,轻轻说:「朝朝,不要怕,你就躲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出声。」
娘皱皱眉,忽然满目悲凉:「如果娘回不来了,想尽一切办法去找皇帝,你把玉佩给他看,告诉他你是许暮的女儿,他答应过娘,会照顾好你的。」
娘快速塞给我一块玉佩,眼眶含了泪,一狠心把我紧紧拽住她衣角的手扯开,偏头不看我,跑向外边。
玉佩先前被娘放在心口,捂得温热。
我把玉佩攥在手里,一遍遍祈祷。
2
大汉拎着我娘遍体鳞伤的身子,像拖狗一样拖进来的时候。
我看见娘身上到处都是伤,血汩汩地流。
娘像是没有力气再抬起头来,头发散乱,没了平日的英姿飒爽。
大汉张望着屋子,烦躁地轻哧一声,把我娘砸在地上,补了几刀,走了。
我从缝隙里望着这一切,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呜咽出来。
直到外面逐渐没有声音,只剩一片荒凉的寂静,我才从柜子里爬出来。
我扑到娘身边,一个劲儿地摇她:「娘!娘!」
娘真的一点力气也没了,她嘴唇微动,声音很轻:「朝朝,别去报仇,好好活下去。」
「去找皇帝,去找……宋迟。」
娘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泪。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真正的尸横遍野。
我看见瞎了一只眼,最喜欢揉揉我的脑袋喊我小丫头的三当家伯伯张着嘴,瞪大了眼,胸口插着一柄长刀。
瘸腿的,总是偷偷从山下给我带些零嘴的王姨被抹了脖子,连眼睛都没闭上。
往日那些笑盈盈,无奈又宠溺喊我小当家的叔伯阿姨,无一例外都冰冷冷地躺在地上。
天地悲凉,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眼眶又酸又胀。
我忽然浑身脱力,却不知道该哭什么,又该向谁哭了。
3
我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然是冬天了。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来,周遭的人无一不加快脚步。
我冻得牙齿打颤,总算找到了宫门。
可是看管的人不让我进去,不管我怎么央求。
「滚,哪来的小乞丐,皇宫重地,企是你想进就进的。」
侍卫很凶,恶狠狠地赶我走。
纠缠之际,一阵娇声传过来:「怎么回事。」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侍卫顿时恭恭敬敬跪下:「长宁公主恕罪,这小乞丐胡搅蛮缠,非说她是圣上的孩子。」
我抬头看眼前人,她眉目出众,穿着尊贵,身旁的侍女毕恭毕敬地替她打着油纸伞。
闻言,她微微扬眉,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忽然笑了。
「小乞丐,你叫什么。」
「许朝朝。」
「跟我走罢。」
4
林长宁带我去找了爹爹。
我看见她撒着娇扑进上首身着黄色常服的男人,眉眼弯弯。
「父皇,阿宁有事跟您说。」
男人宠溺地低下头,摸摸她的头:「阿宁啊,你又怎么啦?」
男人声音低低,温柔又带些笑意。
我捏着玉佩,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反复摩挲着玉佩上雕刻的起伏。
看着上方两人亲密的互动,我无所适从。
只是顶着脚下那一小片雪地,思绪纷飞。
……
其实我和爹爹一点也不熟的。
在我有记忆起,我的生活中就只有娘。
娘和那些画本子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娘是个土匪。
她是山月洞的大当家,在我有关娘的所有记忆里,娘永远都是那么冷静,那么潇洒。
我问过娘,我的爹爹是谁?
娘不告诉我,我就不问了。
只有娘也很好。
直到一天晚上,娘和叔伯阿姨们喝酒。
娘喝得醉醺醺的,她酒量一向很好的,那天却醉了。
娘平时很爱笑,我见过娘各种潇洒的样子。
却是独独没有见过她哭得这么崩溃。
那天月亮很圆,影影绰绰地照进屋里。
娘把我抱到腿上,轻轻地给我讲很多我没听过的事。
娘说,她从小就没有人要,一个婴孩在襁褓中哇哇大哭。
她很幸运地活下来了,当时的土匪头子捡了她。
她在土匪窝长大,她学刀枪,学策略。
皇帝昏庸,世道乱了。
处处是争抢,处处是哀鸣。
民不聊生。
当时奄奄一息的土匪头子告诉娘,宋迟能当好皇帝,要护着他。
天下,才会太平。
娘一路刀光血影,带着山月洞的弟兄们拼死救下了宋迟。
又牺牲了好多好多伙伴,才把宋迟拥上皇位。
说到这的时候,娘痴痴地望向月亮,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后来娘变得糊涂了,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我一句也听不懂。
只是最后,娘忽然紧紧抱着我,她说。
「朝朝,娘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娘在说什么,但我只是抱住娘,亲亲娘。
「娘,朝朝最喜欢你了」
「娘是世界上,对朝朝最好的人了。」
娘是很多人眼里的土匪头子,可是只有我知道。
娘从来不做坏事。
娘是英雄。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爹爹,就是皇帝。
5
林长宁拉着我进去,我看着上方眉眼冷漠的爹爹,忽然打了个哆嗦。
爹爹看上去好凶啊。
可是我记得娘的话,我手忙脚乱地拿出那快被我弄得汗淋淋的玉佩。
我把娘教我的都说了。
可是上方一片寂静。
良久,冷淡的声音传来。
「许氏女确实救过朕」
「但并未与朕有过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