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山谷中的水电站
安迪警长2025-11-01 17:338,740

“吼!汪!”

虎犬黑子胸腔中爆发出低沉的咆哮,它稳稳立在冰冷的铁轨上,颈毛根根炸起,绷紧的肌肉在皮毛下如波浪般滚动。黏稠的唾液从它咧开的嘴角滴落,试图用这最原始的姿态恫吓步步紧逼的死亡。

“它们围上来了!”李海的吼声撕破了压抑的空气。

宽阔的铁轨路基上,六个人背靠着背,组成一个脆弱的圆阵。四面八方,灰败的身影在摇曳的荒草间晃动,无穷无尽。周遭的花草早已被践踏成泥,连蜂蝶也识趣地远离了这片死地。

行尸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合唱,紧紧缠绕着幸存者们,每一次吸气都灌满了腐烂的气息。

李海咬紧牙关,左肩枪伤处的剧痛像有钻头在搅动,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神经,让他几乎无法抬起手臂,战斗力大打折扣。

顾胜兰双手紧握砍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为了保护身后的人,她必须成为战士。初次接敌,刀刃精准地劈开了两只行尸的颅骨,污血溅上她的脸颊。她抬手抹去,只留下几道暗红的印记,急促的呼吸下,那张通红的脸庞竟透出一种混合着野蛮、英武与惊心动魄的美感,宛如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女战士。

巴郎和李江被紧紧护在圆阵中心,他们是所有人拼死也要保护的火种。

一行人艰难地移动,试图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口子。

但绝望如同阴云般笼罩——更多的黑影正从铁路沿线汇聚而来。他们此刻就像落入狼群的羔羊,挣扎显得如此徒劳。

“注意身后!向南边退!数量太多了!”顾伯一边用手枪进行急促的点射,一边声嘶力竭地指挥。子弹每一次出膛,都意味着他们生还的希望减少一分。

“妈的!怎么越打越多!”顾霈的吼声带着一丝绝望。

啪!啪!

最后两颗子弹带着灼热冲出枪口,却不知飞向了何处。极度的压力下,他失去了准头。

顾霈看着枪膛空仓挂起,一缕硝烟从中逸出,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他瞳孔紧缩,如同凝视着深渊。“没子弹了!”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混蛋!你他妈的能不能省着点用!”顾伯厉声斥骂,额角青筋暴起。弹尽粮绝,意味着他们只剩下血肉之躯。

饥饿的尸群没有给他们内讧的时间。外围的几只行尸猛地加速,枯爪直直抓来,速度快得惊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窜出!

是黑子!

它精准地咬住一只行尸的小腿,强大的冲击力和撕扯力瞬间将其拖倒在地,为岌岌可危的防线争取了半秒喘息。在生与死的边缘,这条忠犬的反应和决绝,远远超过了被恐惧和疲惫支配的人类。

黑子用身体撞开扑近的行尸,为顾霈创造了宝贵的半秒空隙。顾霈没有浪费,他猛踏一步,手中砍刀带着破风声狠厉劈下,刀刃精准地楔入颅骨,又顺势横拉,解决了侧翼的另一只。转瞬间,两三具行尸在他刀下彻底瘫倒。

但尸群如同潮水,填补空缺的速度远超他们杀戮的速度。眼看灰败的手臂和空洞的眼窝越来越近,惊恐的几人只能挥舞手中任何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砍刀、铁管,甚至捡起的石头——徒劳地抵挡着步步紧逼的死亡。

“保持阵型!别散开!往树林里退!李江,巴郎,跟紧我!”顾伯在混乱中用尽力气嘶吼,试图维持最后一丝秩序。

四人背靠着背,在铁轨上组成一个缓慢移动的、染血的漩涡。刀光左劈右砍,脚步在枕石间踉跄挣扎。冰冷的铁轨迅速被粘稠的暗红色覆盖,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乎凝固了空气。尸体在他们周围堆积,却丝毫无法减缓后续者的脚步。

战斗持续消耗着他们最后的体力。面对依旧黑压压望不到边的尸群,一股冰冷的绝望终于攫住了每个人——这一次,恐怕真的无路可退了。

就在所有人意志即将崩溃的边缘——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精准的点射声骤然响起!

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正前方涌来的行尸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地,头颅或胸腔爆开污秽的血花。

惊魂未定的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满脸络腮胡的年轻男人,正端着一把黑色191式自动步枪,冷静而高效地清理着尸群。他的射击并非扫射,而是带着某种压抑怒火的精准短点射,每一发子弹都力求致命。

“这边!快过来!”他嘶哑地吼道,声音穿透了行尸的嚎叫。

他的穿着普通得甚至有些落魄:一件灰扑扑的工装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结实厚重的牛皮工作靴,像个常年在外奔波劳力的人。然而,那双从帽檐下射出的目光却锐利如鹰,带着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冷静和洞察力。

“缺口打开了!快走!”顾伯瞬间反应过来,用沙哑的声音下令。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几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上那名陌生小哥的脚步,冲进铁路旁的树林。虽然仍有零散的行尸从侧翼扑来,但在小哥精准的火力掩护和几人拼死的反击下,总算有惊无险。带路的小哥似乎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带领他们在复杂的林间穿梭,最终甩开了大部分追兵。

直到冲出一片灌木,看到前方相对开阔的郊野,几人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剧烈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疲惫交织,每个人都脸色煞白。他们心里清楚,若不是这个陌生人如同神兵天降,此刻他们早已成为尸群腹中的碎肉。

“嘿,哥们!刚才……太感谢了!”顾霈第一个上前,强撑着伸出手,想用男人的方式表达感激。

小哥喘着粗气,将打空弹匣的步枪甩到身后,没有拒绝他的手,用力一握便松开。他的手掌粗糙有力。

“这世道,多一个活人,就少一个僵尸。”他嗓音沙哑,话语简洁得近乎冷酷。

“怎么称呼,小伙子?”顾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沉声问道。

“乔年。”小哥抬手正了正帽子,言简意赅。

“枪法真不赖!我叫顾霈。这是我爸,顾伯。我姐顾胜兰,我兄弟李海,还有这两个小家伙。”顾霈连忙介绍。

就在他们简单结识的片刻,一旁的李海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问题。他的脸色从苍白转向死灰,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变暗,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

“哥?!”

在李江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中,李海像一棵被砍倒的树,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哥!你怎么了?哥!”李江扑上去,拼命摇晃着哥哥毫无反应的身体,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调。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李海左边肩膀处的衣物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完全浸透,暗红色的血迹在他的外套上泅开了一大片,甚至滴落在了脚下的草地上。剧烈的搏斗和逃亡,让他本已严重的枪伤彻底恶化。

“李海!李海!”

顾伯几人立刻围拢过去,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李海已经听不见了。他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冰冷,也感觉不到弟弟绝望的摇晃和同伴们焦灼的呼喊。

“哥……你不许死……你醒醒……”李江徒劳地哭喊着,除了摇晃哥哥,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怎么回事?”乔年蹲下身,眉头拧紧,声音压得很低。他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划过李海死灰的脸和肩膀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湿痕。

“我兄弟中了一枪,”顾霈咬牙切齿,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出,“是个天杀的丘八干的!”

顾伯颤抖着手,缓缓掀开那被血浸透、已经发硬的衣料和临时包扎的纱布。下面的景象令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拇指粗细的弹孔狰狞地敞开着,边缘的皮肉被高速子弹带来的瞬间高温灼烧得焦黑卷曲,暗红色的血液仍在缓慢而执着地往外渗。

“老天……是贯穿伤。”乔年的声音沉了下去,脸色难看,“这伙计运气糟透了。”他清楚这种伤势的致命之处,失血和感染随时能夺走一条性命。

李江急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未见过兄长如此脆弱的样子,巨大的无助感淹没了他。

“他还有呼吸!”顾胜兰探了探李海的鼻息,强自镇定地拉住李江,“别慌,哭没用,现在得想办法救他!”

“失血太多,晕厥了。”顾伯的手指搭在李海腕间,那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乔年用步枪枪口顶了顶帽檐,露出一双决断的眼睛:“我们的营地离这不远,里面有位医生,或许能救你朋友。”

“真的?!”李江像是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浮木,猛地抓住乔年的胳膊。

“千真万确。扶他起来,跟我走,快!”

这话让几乎绝望的众人重新燃起一丝力气。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此刻在这片荒野中,乔年是指引他们走出绝境的唯一灯塔。

李海在一片昏沉中再次有了模糊的意识。他能感觉到弟弟的呼唤,但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浑浊的暗影。他隐约看见顾胜兰和李江跑动的身影紧贴在自己两侧,巴郎也跟在旁边。

“不许睡……给我清醒点!”顾胜兰的声音仿佛从很深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顾伯和顾霈正将他挪到一个临时担架上,不知要将他送往何方。

“撑住……兄弟……我带你去见医生……” 顾霈的声音因费力而断断续续。

他艰难地偏过头,模糊的视线投向远方。树影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黑色的树干与高耸入云的云杉将天空切割成碎片。更远处,峰峦叠嶂,山巅笼罩在缥缈的云雾中,隐约可见斑斑点点的积雪。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紧紧握住了弟弟李江的手。

一行人跟随乔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逐渐陡峭的山路上。在一棵格外粗壮的枯树旁,顾霈瞥见了一块几乎被藤蔓完全吞噬的锈蚀路牌,上面模糊的字迹暗示着,这里是一座早已停运的水电站。

周围松林愈发茂密,山势险峻,乱石嶙峋,地形易守难攻,像一处天然的堡垒。又前行片刻,绕过一道弯,景象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混凝土水坝如同灰色的巨人,巍然横亘在两山之间,将河流拦腰截断。上游形成了宽阔而平静的水库,多余的水化作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从坝体倾泻而下,发出的轰鸣声在整个峡谷中回荡。

“老天……”几人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那是……?”

“水电站。”乔年解释道,声音混合在水流的咆哮中,“灾变后政府就放弃了这里。我们把它改造成了据点。这里有水,偶尔还能自己发电,仓库里还剩下不少当初建设时储备的物资。

“住在水边,不怕潮湿瘴气?”顾伯警惕地问。

“我们住在半山腰,潮气够不着。”

“那……你们现在还收留外人吗?”顾霈试探着问,连日的逃亡早已磨光了他的锐气,他现在只渴望一个能安稳睡一觉的地方。

“我说了不算。”乔年摇了摇头,“得看谷老头的意思。”

“谷老头是谁?”

“电站原来的工头,现在这里他说了算。是去是留,都由他定夺。”

“呵,”顾霈扯出一个疲惫的冷笑,“我只希望今天别再有人用枪口‘欢迎’我们就行。”

水电站的建筑群是单调的灰败水泥色,在郁郁葱葱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突兀。水库的水色深暗,触手冰凉,连鱼儿都仿佛被冻住,悬浮在水中一动不动。顾霈和顾伯抬着昏迷的李海,沿着水库边缘一条狭窄的小路艰难上行。小路尽头是依山而建的高墙电网,向着山谷深处蜿蜒延伸,看不到尽头。顾伯抬头望去,心中凛然——这座废弃电站的规模,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得多。

很快,一扇厚重的灰白色大铁门挡住了去路。门前横着一台早已报废的挖掘机,履带锈蚀严重,车身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枯叶,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哨兵。门两侧矗立着简陋的木质瞭望塔,泥地上散落着新鲜的车辙与脚印——这里显然有人活动。

“到了。”乔年松了口气,快步上前,用指节在铁门上敲出一串富有节奏的声响,显然是内部约定的暗号。

“站在原地!别动!”

一个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从瞭望塔上方砸下来。众人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脏污迷彩风衣的老头,面容彪悍,眼神像鹰一样锁定了他们。他手中那杆猎枪的枪口,正稳稳地对着下方。

顾霈心里一紧,几乎本能地就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呜——汪汪!”黑子颈毛倒竖,朝着塔上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让你的人把枪放下!立刻!” 老头的语气瞬间结冰。

“照他说的做,小子。”顾伯的声音紧绷,目光始终没离开塔上那个危险的影子。

顾霈深吸一口气,意识到此刻任何对抗都是愚蠢的。他缓缓将手枪收回枪套,举起了双手。

“最好告诉我你们只是迷路了。”老头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老谷!”乔年急忙上前一步,“他们是我在路上救的。有个人受了重伤,是枪伤!快不行了,需要立刻救治!”

“我让你出去找物资,没让你往回捡人!”被称作老谷的头领厉声打断,毫不留情。

“他们只是需要帮助!”乔年试图争辩。

“闭嘴!再废话连你一起滚蛋!”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打破了僵局:“求求您……我哥哥……他真的要死了……”

是李江。他仰着头,小脸上满是泪水和尘土混合的污迹,眼睛红得像兔子。

老谷的目光扫过孩子,又落回那几个浑身血污、来历不明的成年人身上,脸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我帮了你们,到时候谁来帮我们?”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末世中锤炼出的冷酷与怀疑。

噗通。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李江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求您了……救救我哥……”他嘶哑地哭喊着,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仿佛凝固。一个孩子舍弃全部的哀求,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塔上,老谷抱着枪的手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下面那个不断磕头的小身影,和他那双清澈却盛满绝望的眼睛。漫长的几秒钟后,他喉结滚动,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开门。”

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江子,快起来。”顾胜兰立刻冲上前,心疼地将李江从地上拉起来。

李江还在不住地抽噎,他转向老谷的方向,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悲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谷抱着枪走下瞭望塔,目光复杂地扫过被抬着的李海。“先带他去处理伤口。”他对乔年说道,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快!跟我来!”乔年不敢耽搁,立刻示意顾霈和顾伯抬起担架,快步冲向厂区内部。

老谷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刚刚站起身,还在抹眼泪的孩子身上。

“孩子,”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刚才的戾气,“你叫什么?”

李江转过身,用袖子用力擦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

“李江。我叫李江。”

“李江……”谷老头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背后的分量。他脸上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你哥有你这样的弟弟,是他的运气。”

李江还没从刚才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缓过来,身体微微发抖,僵硬地吐出两个字:“谢…谢谢您。”

“但愿你们别往心里去。”谷老头目光扫过三人,声音低沉,“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把眼睛擦亮,把心肠硬起来。不得不防。”

“我们明白。”顾胜兰应道,笑容有些勉强,但带着理解。

“嗯。”谷老头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问了个更实际的问题,“饿了吧?”

“饿疯了。”这一次,三人的回答异常整齐,几乎是本能。

“哈,我就知道。”谷老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算是笑意的表情,“跟我来吧,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带着三人走进水电站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开阔的庭院,四处堆放着码放整齐的木箱,地上的杂草被清理得很干净。高墙上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粗黑的电缆像血管一样在头顶纵横穿过。院子前方是几座庞大的老旧车间,里面隐约可见沉默的巨型设备。他们的到来吸引了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们的目光,有男有女,眼神里带着好奇与审视。

“虚惊一场,来了几个新面孔。”谷老头对院子里的人高声说了一句,算是解释。随后他又压低声音对顾胜兰他们说:“我们被袭击过太多次了。这附近,不太平。”

“这几天还算消停。”他像是自我安慰般地补充道。

“这里有多少人?我们还以为这附近早就没人了。”顾胜兰环顾四周问道。

谷老头用力擤了下鼻子:“连我在内,十四口。都是后来陆续聚到这儿的。”

“灾变前,这儿就被军队接管了,驻扎了一阵,后来又全撤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军队撤离的不解与怨气,“现在这厂子里,就我一个老家伙是原来的员工。我们想……让这老家伙重新转起来。”

他指了指那些车间,“之前成功过一次,让涡轮机转了一会儿,可惜没多久又趴窝了。”

说到让电站恢复运行,老人的眼睛里骤然有了光,语调也高昂起来:“但我有信心能修好它!”

每一个人都知道电力的珍贵。在其他隔离区,发电只能依赖嗷嗷待哺的柴油或汽油发电机,燃料比黄金还贵,电力必须优先供给军方,平民的照明都成问题。当石油供应链彻底断裂后,那些轰鸣的发电机迟早会变成一堆废铁。而这里的人们,竟然占据并试图修复一座水力发电站,这简直是末日里不敢想象的奢望。

与此同时,在临时搭建的医疗点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医生周炜的紧急手术,卡在李海肩胛骨里的弹片被成功取出。不幸中的万幸,弹头在击穿身体后,能量几乎耗尽,只是嵌在了骨头上,没有继续深入伤及心脏或肺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海虽然还未苏醒,需要输液观察,但总算熬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消息传来,一直紧绷着的几人终于能稍微喘口气。尤其是李江,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总算落回去了一半。

待初步安顿下来,工头老谷带着他们,像介绍自家成员一样,指了指院子里忙碌的人们:

负责清点物资的是厨师白楠,旁边是他妻子唐娜和一对双胞胎女儿。瞭望塔上那个眼神锐利的家伙叫陈岩,蹲在下面默默吃东西的男人是肖博。坐在角落神情疲惫的中年女人是罗菲,她身边玩着一个脏兮兮玩具卡车的小男孩是她儿子君昊。救了李海的医生叫周炜,他的助手是马克。从旁边飘出食物香味的厨房里走出来的,是姐妹俩刘歆怡和菲娅,她们是困在此地无法返乡的大学生。算上老谷和刚到的几人,这个水电站难民营,一共十四人。

夜晚,篝火在庭院中央燃起,驱散着山谷的寒意和末日的阴霾。幸存下来的人们围坐在一起,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但暂时安定的面孔。他们低声交谈,互相介绍着早已被灾难碾碎的过去,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也维系着文明最后的微光。

在跳动的火光中,老谷的话也多了起来。其实在殭尸瘟疫大爆发前,他就已经退休了。他在这座水电站干了整整四十年,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灾难爆发后,他是跟着撤退的军队又回到这里的。当时厂里人手不少,在军队庇护下也支撑了一段日子。可军队一撤,人心就散了,各自逃命去了,最后只剩下他这个无处可去、或者说不愿离开的老家伙还守着这里。

医生周炜和马克,则是在军方大疏散时与医疗队走散了。他们原本打算驱车前往“巴夫洛”与同事汇合,半路上遇到了正要进城读大学却被困住的刘歆怡和菲娅姐妹。

而乔年,在灾变前的人生则是另一番光景。他欠下了还不起的高利贷,车子和房子都被拿去抵债,自觉无颜面对父母,才孤身留在异乡,干起了送快递的活计,直到世界天翻地覆。

疫情前,厨师白楠和妻子唐娜曾在繁华商圈经营一家鲁菜馆,日子红火。灾变撕碎了这一切,他们带着双胞胎女儿颠沛流离,最终才找到谷老头这处相对稳固的避风港。沉默寡言的肖博曾是汽修店的技工,性格本就孤僻,不善交际,在逃亡路上与乔年结识,算是他少数能说上几句话的人。罗菲的丈夫是个工作狂,她则是全职主妇。灾难降临,丈夫因无法承受父母罹难的打击,最终举枪自尽,留下她独自带着幼子君昊在废墟中挣扎求生。顾霈一行人的背景自不必多说。而体格健硕的陈岩,曾是镇上的消防员,在一次混乱的疏散中与队伍失散,最终流落至此。

天空飘着冰冷的细雨,但跳跃的篝火驱散了寒意,也暂时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阴霾。幸存者们围坐着,享受着这片刻、脆弱而珍贵的宁静。

这时,肖博感到内急,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想到,这竟是他看到的最后一片篝火。

解手后,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绕到建筑物背风的一面,习惯性地摸出皱巴巴的香烟。“嘶——呼……” 他深吸一口,将烟雾缓缓吐向阴沉的夜空,望着云层中模糊的月影,思绪飘回了从前。那时的这个钟点,他通常已经坐在楼下熟悉的小酒馆里,就着啤酒看球赛,日子简单却安稳。瘟疫不仅碾碎了他的生活,更浇灭了他对未来的所有想象。

就在他神游天外时,死亡已悄然逼近。

一道黑影猛地从杂物堆后扑出!肖博甚至来不及看清,就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倒在地。

“什么鬼东西!滚开!”他惊恐地大叫,徒劳地挣扎着。

然而为时已晚。行尸腐烂的牙齿已狠狠咬下,轻易撕裂了他颈部的皮肉,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这声惨叫如同惊雷,瞬间劈碎了营地的宁静!

篝火旁的所有人像被冻住,随即炸开。男人们如同惊弓之鸟,抄起手边任何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发疯般冲向声音来源。

赶到现场时,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行尸不止一只!它们像从地底渗出一般,正源源不断地翻过破损的围墙缺口,灰败的身影迅速占满了大半个院子!

“妈的!它们怎么进来的?!”白楠吓得瞳孔收缩,浑身汗毛倒竖。

“女人和孩子!全部进车库!快!!”谷老头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调。

啪!啪!啪!

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男人们朝着涌来的行尸开火,试图建立防线。女人们惊恐地尖叫着,拉起孩子冲向作为避难处的车库。顾胜兰虽然比其他人更镇定,但巨大的恐惧仍让她动作有些慌乱。

混乱中,李江第一个想到的,是在厂房医疗所里昏迷不醒的哥哥。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占据了他幼小的心灵:绝不能让哥哥出事!他挣脱了试图拉住他的女人,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夺门而出,拼命冲向黑暗的厂区。

“李江!回来!!”顾胜兰见状,声音都变了调。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跨越障碍的骏马,立刻猛追上去。

医疗所内,趴在李海床下的黑子猛地竖起耳朵,鼻翼剧烈翕动,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它敏锐地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危险信号。

李江凭借瘦小的身材,险之又险地避开几只游荡的行尸,终于冲到了医疗所。他看见黑子正焦急地用爪子扒着窗户,朝他狂吠。

然而,他没想到,一只行尸早已潜伏在门廊的阴影里。它从高处猛地扑下,如同疯狂的野兽直冲而来!那狰狞的面孔和扑鼻的恶臭让李江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顾胜兰赶到!她没有任何迟疑,助跑、起跳,一记凌厉的飞踹狠狠蹬在行尸的侧肋,将其踹得踉跄倒退!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女人,在保护孩子的本能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敏捷。她趁势灵巧地绕到行尸身后,双臂如铁箍般死死勒住它的脖颈,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东西的颈椎竟被她硬生生折断,瞬间瘫软在地。

厂区外的空地上,经过一番血腥的恶战,涌入的行尸被暂时清理干净。但幸存者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肖博倒在血泊中,颈部被啃噬得不成样子,早已没了呼吸。而医生马克的手臂在混战中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口深可见骨,污黑的血不断渗出。

周炜看着痛苦喘息、眼神逐渐涣散的同事,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举起手枪,对准了马克的额头。

砰!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亲手结束了同伴的痛苦,也亲手扼杀了其转变为怪物的可能。

代价,总是如此具体而残酷。

继续阅读:Chapter.33 凛冬将至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我们还会活着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