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升蹲在破损的窗户边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楼下死寂的街道。他转向蜷缩在角落里的诺曼,后者正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这地方像个筛子。”方升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我们不能分头行动,他得跟我们一起走。”
陈峰从一堆水泥碎块后站起身,用沾满污垢的手背用力擦了擦嘴角。他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诺曼,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与烦躁。他凑近方升,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般锐利。
“你认真的吗?看看他那样子,跟个瘾君子似的连站都站不稳。带上他?老子不想带个累赘。让他待在储藏室,我们动作快点,回来再接他。这是保护他,也是保护我们最明智的办法。”
方升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窗外那片吞噬生命的寂静。
“不行。我们出去后,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把那些东西引过来。万一我们被堵在外面,根本不可能再杀回这里。不能把他留下来等死。”
他转过身,直面陈峰。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绷紧,仿佛能听到无声的电弧噼啪作响。陈峰盯着方升看了几秒,眼球布满了血丝,最终扭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妥协了,但那眼神里的不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妈的。随你便。我断后。但叫他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方升点了点头,将手中那把磨得发亮的突击步枪递给陈峰。
“好。他跟着我。你负责看好我们背后。”
陈峰接过枪,利落地检查了一下弹匣,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
“我只希望他知道怎么管好自己的腿,别他妈自己往死路上跑。”
方升伸手用力拍了拍陈峰的胳膊,布料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行了。别废话了。在我们都变成活靶子之前,看看这鬼地方还有什么能带走的。”
陈峰翻了个白眼,枪管不耐烦地轻轻敲打着腿侧,低声嘟囔淹没在从破窗吹进来的风里。
“老天爷……这破地方被搜刮了不下十遍了,还能剩下什么?连老鼠都他妈饿死了。”……
陈峰独自走到坍塌的吧台后方,破碎的酒瓶玻璃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目光停留在酒架角落——半瓶波本威士忌奇迹般立在残破的木架上,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他伸手取下酒瓶,指腹抹开厚厚的灰尘。上一次喝酒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自从世界崩塌后,清醒成了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杀戮、逃亡、寻找物资的循环,这种永无止境的煎熬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
"操。"他低声咒骂,猛地将酒瓶砸回原处。玻璃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过去已经死了,怀念是奢侈的毒药。在这个新世界,想要活下去就得变成机器:搜寻、杀戮、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吧台边缘一张泛黄的便签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字迹潦草,边缘沾着深褐色的污渍。
"吴金:
全完了。到处都是感染者,外面就是地狱。军队在自相残杀!我时间不多。你电话打不通。我撑不住了。物资都在仓库,后门安全。拿到后来河边营地找我!——博文"
方升用力推开卫生间的门,浓烈的腐臭顿时扑面而来。隔间角落里,一具穿着破烂军装的尸体以不自然的姿势瘫坐着。军服胸前满是撕咬的痕迹,而太阳穴上那个完美的弹孔周围,飞溅的脑浆和血渍在瓷砖墙上绘出一幅死亡的画卷,成群苍蝇在上面嗡嗡作响。
"老天......"诺曼跟进来立即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他这副样子......我要吐了。"他强压下呕吐的冲动,"至少......他选了一条轻松的路。"
"相信我,"方升头也不回地蹲下,开始熟练地检查尸体上的装备,"扣下扳机需要更多勇气。对大多数人来说,让行尸代劳反而更简单。"
"......好吧。"诺曼脸色惨白,"那我选难的那条路。艰难地活下去。"
方升没有接话。他屏住呼吸挥开苍蝇,快速地从武装带上取下几个满载的步枪弹匣,又利落地解下尸体腰间的92式手枪。尽管动作干净利落,但他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内心的波动。最后,他扯下隔间里一块肮脏的布帘,轻轻盖在了士兵青灰色的脸上。
三人用搜刮到的胶带和厚重的餐饮杂志,胡乱地将书本捆在手臂和小腿上,做成简陋的护甲。
陈峰把便签纸塞给方升。"仓库。后门是干净的。"
方升快速扫过纸条,随手塞进裤袋。他猛地抓住诺曼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后者一个踉跄。
"听着,"方升的声音又快又狠,"待会跟紧我,保持安静。不管发生什么,不许停下。重复一遍。"
"跟紧你,保持安静。"诺曼眼神飘忽,机械地重复。
"大点声!"
"跟紧你,保持安静!"诺曼深吸一口气喊道。
"很好。"他转向陈峰,抛过去一个满弹匣,"准备好了?"
陈峰利落地拉栓上膛。"从来都是。"
方升握紧手枪,深吸一口气。"走。跟紧。"
"你以前干过这个,是吧?"陈峰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带着菜鸟突围?"
方升已经贴在门边,正从门缝窥视外面的动静。"干过。"
陈峰点点头。"这还算是个好消息。"
"我会带你们出去。"方升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手指轻轻推开了门闩。
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呻吟,方升用肩膀缓缓顶开通道。他像幽灵般探出半个身子,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阴暗角落。废弃广场上只有风卷着落叶打转。他屈指成拳向后打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滑入晨雾中。
贴着斑驳的墙根移动时,一阵熟悉的拖沓声让三人瞬间凝固——两只穿着保安制服的行尸正在小巷里机械地转圈,腐烂的脚踝在水泥地上拖出黏腻的痕迹。
"绕不过去。"方升的吐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必须干掉他们。"
他按住诺曼的肩膀让他蹲下,随后对陈峰比划了一套战术手势。陈峰面无表情地点头,眼神冷得像冰。
两人如猎豹般弓身潜行,利用废弃杂物作为掩护。腐烂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距离不足五米时,方升猛地扑出,从后方锁住行尸头颅,军用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切开气管。黑血喷溅在墙上。陈峰同时解决另一个,动作干净利落。两具尸体被轻轻放倒。
三人潜至巷口,眼前的景象让陈峰倒吸冷气——仓库后门近在咫尺,但路口聚集着数十只行尸,其中混杂着穿迷彩服的士兵尸体。
"该死!"陈峰的喉结滚动,"这他妈是感染者迁徙路线?"
方升眯眼观察,突然卸下手枪套筒,撕下衬衫布条缠紧枪口。他瞄准街对面商铺的防盗警铃。
砰!
闷响过后,刺耳的警铃撕裂晨雾!尸群瞬间躁动,如潮水般向声源涌去。路口顷刻清空。
"见鬼,"陈峰擦掉眼皮上的汗珠,"你这脑子比子弹好使。"
"后面!"诺曼突然猛拍方升后背,"又来了!"
一只只剩上半身的行尸正用指骨爬行,肠子拖在身后如血腥的轨迹。陈峰手腕一抖,匕首旋转飞出,精准钉进眼眶。
"飞刀?"方升挑眉,"你他妈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在炊事班练的。"陈峰拔回匕首,在尸块上擦净血迹,"快走!"
仓库后门果然畅通无阻。内部一片漆黑,灰尘和金属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手电光柱在黑暗中交错,远处传来行尸的咆哮。
"保持警惕。"方升压低声音,手枪随着手电光线移动,"找到汽油就撤。"
"这鬼地方..."陈峰擦去流进眼睛的汗水,"我宁可回坦桑尼亚出任务。"
"你打过仗?"
"...没有。"
"至少这些玩意儿不会用RPG轰你。"
在仓库左侧走廊深处,他们终于找到了目标——几个巨大的地下油罐存取阀门。方升拍了拍油罐,听到液体的晃动声。
"找到了。"
他迅速从架子上找来空油桶和导流管。拧开阀门,淡黄色的汽油汩汩流出,刺鼻的气味此刻却令人安心。两个油桶很快灌满。
就在他们盖紧桶盖的瞬间,一阵密集的咆哮从走廊另一端传来,越来越近。
"不对劲!"陈峰猛地抬头,寒毛倒竖,"太近了!"
"原路返回!"方升将油桶塞给诺曼。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他们不是回到了安全路径,而是闯进了尸巢的中心。上百只行尸在空旷的场地里徘徊,大部分穿着破烂的军装。更令人心惊的是,场地边缘堆放着沙袋掩体,后面架着一挺重机枪和一具火箭发射器。
"老天……"陈峰倒吸一口冷气,"我们闯进它们的老窝了!"
尸群被活人的气息瞬间点燃,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些枪!"陈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指着沙袋掩体,"用那些重家伙!"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轻机枪扔给方升,自己则扛起了那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重机枪。
"趴下!"陈峰拉栓上膛,怒吼道,"方升,掩护左翼!让这群狗娘养的尝尝厉害!"
重机枪的咆哮瞬间撕裂了仓库的死寂,火舌喷吐,弹壳如雨点般飞溅。强大的火力像镰刀一样扫过尸群,前排的行尸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方升用轻机枪精准点射,清除着从侧翼靠近的威胁。硝烟、血腥、震耳欲聋的枪声和行尸的嘶吼交织成地狱交响曲。
子弹壳叮当作响地砸在地面,重机枪的枪管已经泛红。尸群在火力压制下暂时被阻挡在走廊转角,但更多的行尸正踩着同类的残骸不断涌来。
"诺曼!"方升在换弹间隙嘶吼,"找辆车!把油桶搬上去!"
诺曼愣了一下,随即连滚带爬地冲向仓库角落。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拖来一辆锈迹斑斑的金属推车。方升和陈峰形成交叉火力网,为诺曼争取宝贵的十几秒钟。
油桶和弹药箱被迅速装上推车。方升打光最后一条弹链,将发烫的机枪扔在地上,抄起自己的步枪。
"弹药不多了!"方升对陈峰大喊,"不能困死在这里!"
"妈的,"陈峰松开滚烫的重机枪,捡起步枪,"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三人组成突击阵型——方升在前开路,陈峰殿后掩护,诺曼推着手推车在中间。子弹如同金属风暴,向一切挡路的活死人倾泻。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暂时撕开了一条血路。
"砰!"仓库大门被手推车撞开。午后的阳光刺眼,但也照出了门外更加令人绝望的景象——更多的行尸被枪声吸引,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右转!去藏车的地方!"方升果断下令。
队伍艰难地转向。诺曼推着沉重的车子开始下坡,速度越来越快,竟一下子将断后的方升和陈峰甩开了十几米!
"诺曼!"方升惊呼。就在这时,一小股行尸从侧面小巷冲出,瞬间隔开了他们!
"操!没子弹了!"陈峰举着空枪狼狈后退。
方升一个箭步上前,用枪托狠狠砸碎一只行尸的脑袋:"换弹匣!快!"
另一边,诺曼凭借下坡惯性,一口气将手推车推到越野车旁。他手忙脚乱地拧开汽油桶,将燃料灌进油箱。液体流动的声音在此刻无比悦耳。
灌满油,诺曼跳进驾驶室,钥匙一拧,引擎发出咆哮。他迅速将车倒着驶入广场,一边猛按喇叭一边嘶声大喊:"上车!快上车!"
方升和陈峰正背靠背与行尸搏斗,听到喊声如同听到天籁。两人发足狂奔,方升率先跃上车厢,转身将陈峰猛地拽了上来。陈峰的靴底几乎擦到了行尸伸出的爪子。
"开车!快他妈开车!"方升用力拍打车顶。
诺曼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轮胎在地上空转片刻,随即像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车辆猛地加速,将张牙舞爪的尸群远远甩在身后。
方升和陈峰瘫倒在摇晃的车厢里,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和污血浸透。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暗红,映照着他们劫后余生的脸庞。
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在轰鸣。
他们安全了。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