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黎屿青梅竹马，自年少时起就相知相伴。
二十二岁时，我嫁给了他。
他说会爱我一辈子，我是他的唯一。
但婚后十年，他却厌倦了我，开始在其他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寻找年轻时候的激情。
“那我们好聚好散吧。”看着他，我做了决定。
只是，你怎么又后悔了呢。
1
我和黎屿从小就是邻居。
在他充满谩骂和殴打的不幸童年里，只有我与他为伴。
我把偷偷省下的肉包子送给饥饿的他，为他挡下继父的滚烫茶水，陪他在大雪纷飞的夜晚里过年。
家家户户欢度新年时，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紧紧握住我那因被烫伤而留下疤痕的手，信誓旦旦地对我说。
“瑶瑶，我以后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后来，他如愿娶了我。
我以为我们会相爱一辈子。
然而，婚后十年，我却看见他在书房和朋友视频，他的语气充满了向往。
“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那时候我每天都能收到情书，你们几个嫉妒得差点要打我。”
我正要叩门的手悬在半空。
黎屿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可是，我依然记得在婚礼上，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真挚，充满爱意。
他郑重其事的把戒指戴在我手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瑶瑶，嫁给我。”
而现在，他说出来的话看似在调侃，可与他相伴十几年的我，怎会听不出话里的惋惜。
他在惋惜什么？
朋友打趣着说。
“你当时还把人家姑娘拒绝哭了，说你只爱林瑶，怎么，现在后悔这么早结婚了？”
黎屿的声音很低。
“后悔？也谈不上吧。”
“只是，她已经不年轻了，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以前的感觉。”
我知道黎屿喜欢追寻刺激，正如年少时他为了夺回我的发卡而和人打了一架时，他没有害怕，身子甚至因为兴奋而微微战栗。
“瑶瑶，以后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
如今，他因为这平静如水的生活，开始怀念起了从前。
我身子僵硬的站在门外，又听见他的朋友说。
“你可是大医生，在医院肯定也少不了迷妹，不如再偷偷发展……”
黎屿打断了朋友的话，意味不明的说。
“我发过誓不会背叛瑶瑶。”
我慢慢放下准备叩门的手，心里发冷。
他说是因为承诺不会背叛我，而不是爱。
2
做好晚饭后，我等到七点，早已下班的黎屿迟迟没有回来。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歉意的对我说。
“抱歉瑶瑶，今天临时来了个病人，我得晚点回去了。”
还没等我答复，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晚上九点，我带着宵夜去了他的医院。
坐上电梯，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前。
刚要推门进去，眼神不经意瞟到窗户那边，我愣住了。
黎屿坐在椅子上，对面有个年轻漂亮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正俯身半压在他的桌上。
那是他曾经提过的，在他手底下的实习医生陈青青。
顺着黎屿的目光，我看见了一双洁白无瑕的手，骨节分明，很漂亮。
他的语气充满了赞叹。
“你这双手要是能拿起手术刀，一定很漂亮。”
陈青青轻笑一声，声音娇滴滴的。
“师娘的手不漂亮吗？”
黎屿似乎在叹息。
“曾经漂亮过。”
“曾经？”
他不愿意细谈，简短的说。
“嗯，是为了我。”
“一看到她的手，我就觉得非常愧疚，甚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且，家里太吵闹了。”
“她眼里只有孩子，和其他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
陈青青暧昧的靠近他，笑声清脆。
“所以您对她撒了谎，在医院里躲清静。”
“没关系，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嘴很严的，保证不让师娘知道。”
黎屿用笔轻轻推开陈青青，似乎在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只是他看向陈青青的眼神，是那么的惊艳和怀念。
像极了他第一次看我穿婚纱时的样子。
我看着全然陌生的黎屿，无端的想到了十七岁的那一年。
他的继父愤怒的把一个热水壶砸向他。
我站在他身前，下意识抬手替他挡去原本应该砸向他额头的热水壶。
他没事，可我的手却再也提不起重物，甚至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后来高考，黎屿舍弃了自己的梦想，填报了医科大学。
他低着头心疼的吻了我手上的疤痕，郑重地对我说。
“瑶瑶，我会替你实现你的梦想，去当医生，去拿手术刀救人，以后我就是你。”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3
黎屿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我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脱掉外套。
“不是说不用等我吗？都这么晚了。”
见我迟迟没有搭话，他坐到我身边。
“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闷？”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你能不能换一个科室？”
黎屿有些错愕，眉头微蹙，眼睛里还藏着我看不懂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的，换科室很麻烦……”
我没有体谅他，固执得近乎无理取闹。
“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呆在这个科室吗？为什么不换？是喜欢上那个实习医生了吗？”
黎屿想要说什么，可他一瞥眼看见桌上的保温饭盒，脸上微微发白，声音急促。
“好，我换。”
我看着他这副心虚的样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间，我听见黎屿的叹息声。
“瑶瑶，真是可惜了你这双这么漂亮的手……”
换科室的申请下来以后，黎屿特地带我去看了看。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依然爱我，他每天下班时间都比平常早了一点，还会给我打下手，一起做饭。
好像又回到了刚刚结婚的时候。
我的三十二岁生日很快就到了，平常他都会提早一个小时下班布置家里，藏好礼物给我惊喜。
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儿子递给我礼物祝我生日快乐的时候，黎屿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有些疲倦。
“瑶瑶，今天临时加了一台手术，恐怕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明天补给你礼物，可以吗？”
我答应了。
儿子体贴的陪我一块切蛋糕，我放下心中的怪异感，过起了第一个没有黎屿的生日。
第二天去医院取体检报告的时候，我看到了陈青青。
她正扶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满是星星眼的看着陈青青。
“哇，青青，你和黎医生也太好嗑了吧！”
“你的一句黎医生是这个领域最好的医生，他马上力排众议给我安排做手术了，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能让他来给我做手术，听说他的预约都排到两年后了。”
“他肯定是喜欢你啊青青，你一定要拿下他。”
陈青青紧张的打断女孩的话。
“你别乱讲，人家有老婆的。”
女孩满不在乎。
“那又怎样？又不是不能离婚，更何况，他为了你都缺席了老婆生日，肯定是最喜欢你啊。”
“一个黄脸婆，哪比得上你啊。”
看见我，陈青青慌乱的把女孩拉到身后。
“师娘好。”
那个女孩缩到陈青青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我从容地受了她这一声师娘。
陈青青低着头，结结巴巴说。
“师娘，昨晚我朋友实在是……很需要黎主任做手术，我……”
我笑了一声。
“救人要紧，应该的。”
听见这四个字，陈青青的脸一下就红了，大概是心虚的。
“那，那我先带我朋友回病房了。”
我嗯了一声，她飞快地拉着那个女孩走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她们相互抱怨的声音。
真年轻啊，我心想，和从前还没结婚时的我一样鲜活。
也是黎屿最喜欢的模样。
我自嘲的笑了笑，捏着体检报告在医院长椅上一个人坐了很久。
4
当晚，在黎屿提着礼物回来的时候，我说起了这件事。
他没有否认，捏着礼盒的指尖有些苍白。
“对不起瑶瑶，我只是……看到她满脸泪痕的站在我面前时，想到了你。”
“她拿手术刀的样子，就是我想象中的你。”
“所以，我没有拒绝。”
我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轻的。
“你的意思是，以后看到每一个像我的女孩，你都会抛弃我来成全她们，对吗？”
“可明明，我就在这。”
黎屿狼狈的躲开我的视线。
“我没有这个意思……瑶瑶，你知道的，我根本无法拒绝你。抱歉，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我从来没有想要背叛你……”
“嗯，我相信你。”我不想听他继续辩解，微笑着看他。
这个房子，车，还有其他的财产都算是婚内财产，有我的一半，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他当然不想，也不敢背叛我。
他只是嫌我老了，给不了他激情，而不是想和我离婚。
“但是黎屿，你的所作所为给了她错觉，她喜欢上了你，就连她的朋友也鼓励你们在一起，你知道吗？”
他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拧了拧眉心。
我仿佛能够看见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不耐。
“我现在知道了，瑶瑶，我保证以后和她划清界限，不会再让她打扰到我们，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要和他谈下去的欲望了。
似乎一直都是我在逼迫他，逼迫他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回来继续守着我这么一个无趣的老女人。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他在痛苦。
黎屿很快藏起情绪，打开礼盒，若无其事的为我戴上手链。
“生日快乐，瑶瑶。”
“以后每一年生日我都会陪你过。”
从那晚以后，他好像真心悔改一般，每天提早下班，抢在我之前做晚饭。
睡觉之前会轻柔的给我一个晚安吻，会搂着我睡觉。
推掉不少手术带我去看海，去游乐园，好像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我面前，一副一刻也离不开我的样子。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做的，那时候的我觉得甜蜜极了。
可现在我却感觉不到快乐。
5
我又去了两次医院，没有再遇见陈青青，听人说她被调到别的医院了。
我暗中笑话自己草木皆兵，可能黎屿只是太累了。
正当我觉得愧对黎屿时，陈青青出现了。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双眼红肿，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酒味。
“你为什么要一直赖在黎屿身边！他早就不爱你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了偿还你的那难看的手才一直忍受着你！”
“他明明喜欢的是我啊，都是因为你的存在，他才不能和我在一起……”
“你已经老了，求求你放过他。”
“这些年他对你的好，难道还不能抵消恩情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为爱买醉的女孩，笑了笑。
“如果没有我，他不会看你一眼。”
“你的手很像我，也只是这样了。”
我从来没怀疑过黎屿对我的爱，或许在他厌倦我之前，他都一直深深的爱着我。
可每天面对着我，他腻了。
我应该庆幸的是，他是一个守诺的人，能够坚守住承诺，没有越雷池一步。
因为替他挡的那一下，他装出一副深爱我的样子。
周围人都很羡慕我，丈夫事业有成，从不沾花惹草，有房有车，还有个乖巧的儿子。
她们都说我的丈夫一定很爱我。
可谁曾想，他心里早就厌烦我了。
我从容的收起手机，镇定地离开，只是在上台阶时差点踉跄的脚步泄露了我内心的不平静。
他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已经分辨不了这十年来，他是因为承诺才对我好，还是因为爱。
有点可笑。
6
黎屿在家。
我没有多说，放出了录音。
他默默的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气氛沉寂的可怕。
用力的握住手机，我扯了扯嘴角。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黎屿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对我说。
“对不起。”
眼睛突然有些酸涩，我勉强的挺直我的脊背，极力维护岌岌可危的尊严。
我和他自十岁起就纠缠到一起，到现在，整整二十二年了。
自从他那个自私的妈，受不了醉酒二婚丈夫的殴打，丢下他独自离开后，我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如果没有我，他要怎么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时光中撑下去呢？
因为家庭的不圆满，他曾经抱住我，语气认真的对我说。
“瑶瑶，我会娶你，也会是咱们孩子最好的爸爸。”
“我们永远不要分开，要让我们的宝宝拥有幸福的家庭和圆满的童年，好不好？”
婚前，我曾焦虑的问过他，如果他对我没有爱了，该怎么办，会不会后悔娶了我？
他的回答是什么呢？
“如果我不爱你，那就一定不是我了。”
如今，一语成谶。
我与他二十多年的感情，败在了新鲜感上，好讽刺。
“那现在，你想怎么办呢？”
黎屿抬头，对上我的眼睛。
“看你，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7
我不是没有想过自欺欺人，让他带着愧疚继续装作爱我。
可他还想和我继续下去吗？
我没有问，因为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他手下又来了一个实习医生，比陈青青还要漂亮。
我过去找他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女孩依靠在他身边，仰着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听着他讲那些繁琐的注意事项。
他们呼吸几乎要缠在一起，身子贴得很近。
直到讲完了话，黎屿才意犹未尽的后退一步，并制止了她的继续靠近。
她楚楚可怜，美目含泪的看着他。
可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惋惜。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眼睛，不像我。
黎屿看见了我，镇定的对我招了招手。
“瑶瑶，你来多久了？”
这样的黎屿，我感觉到了陌生。
他的妻子还在这，他就迫不及待寻找替代品。
即使他因为愧疚继续履行对我的诺言，可连爱意都会被消磨，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黎屿向我走来，我对他说。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