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既然要离婚，那么该有的利益我不会放手，甚至为了孩子，我会争取得更多。
孩子的抚养权归我，房子车子和其他财产，我分到了百分之六十，并且要求他将来百年之后，要把剩下的财产全部留给我们的孩子。
孩子的抚养费他需要支付到孩子二十二岁以后。
最重要的一点，两年内，他不能再婚。
这一条，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默了。
“瑶瑶……你不能剥夺我追求真爱的权力。”
“黎屿，你说过会永远爱我，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很恩爱，非常恩爱。”
“可刚离婚不到两年，你就要再婚了，那我和孩子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我冷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适时的流露出一点脆弱，用语言勾起他的愧疚之心。
“从前小时候，你经常被打，有一次严重的站都站不起来，是我冒着被打的风险偷偷把你背走，叫了救护车……”
“好，我答应。”
我看着黎屿，他已经变得我全然不认识了。
他飞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字，肩上仿佛失去了重担，一下轻松了很多。
略显疲惫的双眼肉眼可见的变得神采飞扬，一点点容光焕发起来。
这段婚姻困住了我们两个人。
如今他身上的枷锁消失了，他的生活应该也会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我克制微微颤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收好了以后，我看着眼前这个和我捆绑了二十二年的枕边人，轻轻的说。
“那么，再见，黎屿。”
我转身离去时，黎屿突然叫住了我，他脸上出现了不合身份的胆怯。
“瑶瑶，即使离婚了，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他终于意识到要永远失去我了。
我坦白的说。
“我们以后只会是陌生人。”
他的脸色蓦地一片煞白。
9
黎屿主动搬了出去。
而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嘲讽我的和苦口婆心劝我的，我通通拉黑了。
送孩子上学后，我回到了小区，看见门前徘徊着一个青年。
大约二十五岁左右，人很帅气，衣服潮流，头发有点长，有点文艺范，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
他看见了我，捧着花来到我面前，语气认真。
“姐姐，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疑惑的望向他。
“你找错人了吧。”
我敢确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何况，他看起来这样年轻，这样鲜明，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刚离婚的三十岁女人呢。
大概是认错人了。
见我要走，他拦住我，神色急切，语速很快。
“抱歉，可能有点冒犯。我叫陆松，和姐姐是一个高中的，曾经有幸在学校展览会上看到姐姐画的画，和那幅画产生了共鸣。”
“所以我……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姐姐。”
“我知道姐姐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一直没有打扰，现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扯了扯嘴角，自嘲道。
“不好意思，我的手已经拿不起画笔了。”
陆松下意识的看向我那满是疤痕的手，眼里没有怜悯，只有心疼。
“如果当时，我可以保护你就好了。”
我的心微微触动，抬眼，撞进青年的满腔真诚里。
他就这么捧着花站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对我展示着他那热烈的爱意。
奔放又大胆的青年，和黎屿年轻时也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黎屿口中的新鲜感和激情吗？
我沉思了片刻，接过了他手里的花。
“我答应你。”
和陆松在一起后，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意，恍惚间让我回到了和黎屿谈恋爱的时候。
他比黎屿更善解人意，给足了我安全感。
我答应去学校接他下课，刚到校门口，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拦下他，估计是要联系方式。他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
直到看到了我，他脸上才有了笑意，一点一点变得鲜活起来。
他飞奔过来，抱了我满怀，我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脸。
“好想你啊姐姐。”
“我年纪大了，对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都不感兴趣，陪着我，你不会觉得无趣吗？”
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不会啊，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高兴。”
听着陆松认真的语气，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姐姐，还没看过我的画吧？走，我带你去看看。”
他牵起我的手，献宝一般把我带去了他的画室。
听着他不厌其烦的为我介绍着他的画，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下颚，以及那双熠熠的眼睛。
就好像迫不及待捧出自己的珍宝想要博爱人一笑的毛头小子。
哦对，他本身也很年轻。
10
我带陆松参加了大学同学聚会。
巧的是黎屿也来了，他身边的女伴还是在大学时和我不对付的女孩。
八卦的眼神在我们四个身上来回打转，我以为我会因此而感到愤怒，但是没有，我心里平静得像一滩水，甚至有闲心和陆松聊画。
不过我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发现陆松被黎屿的女伴拦住了。
她得意洋洋的看了我一眼。
“不错嘛，还挺年轻。”
“你是怎么勾得林瑶和黎屿离婚的，说说呗，让我们也学一学。”
黎屿就站在女伴身后，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显得晦暗不明。
这侮辱性的话让陆松白了脸，他想回嘴，可又怕让我丢面子，才一直隐忍着。
我笑了一声，把陆松挡在身后，没有看那个女孩，对黎屿颔首。
“黎先生是在看戏吗？你的不作为会让我误以为你需要靠女生来为你出头。”
我看不清黎屿的脸色，只看见他原本摇晃酒杯的手一顿。
女孩被我无视，气急了，指着我说。
“林瑶，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只是个被黎屿抛弃的……”
“住嘴！”
黎屿喝叱一声，眼神凌厉的看向女孩。
她被吓到了，一时忘了要说的话，只能不甘心的闭上嘴。
“瑶……林小姐，很抱歉，我会赔偿你和那位先生……”
我打断他的话。
“不用了，我不习惯和前夫有交集。”
黎屿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没管他，转过身来看陆松。
“你还好吗？”
陆松委屈的拉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脸颊上。
“需要姐姐安慰。”
我有点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脸，他立刻生龙活虎起来。这场闹剧结束后，我带着陆松离席了。
他很粘人，把满腔热情都用在了我身上，只是我心里装着事，兴致缺缺。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以后，回到小区，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黎屿。
他满身酒气，脸颊微红，眼神迷离的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皱着眉看着他。
黎屿低下头看我，语气委屈。
“瑶瑶，你摸了他的脸。”
曾经，我最爱摸他的脸，这个习惯也延续到了孩子和陆松身上。
他攥住我的手，学着陆松的样子，要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脸上，眼睛里还有紧张和期待。
“不许摸他。”
“只能摸我的脸，好不好。”
我“呵”了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不耐的说。
“我的手太丑了，黎先生还是不要碰的好。”
黎屿脸上的潮红褪去，变得煞白一片。
我们在一起多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装醉呢。
不管他是占有欲发作也好，想要来消遣我也好，我都没心情陪他玩下去。
而这句话说出来了以后，我心里舒服了不少。
那天在我将睡未睡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我的手，和陈青青的手作比较，甚至不断的为我感到遗憾和惋惜。
我装作没听见，只是想粉饰太平。
但现在，我也用不着照顾他的感受。
我懒得听他说话，做了个请的动作。
“请你离开。”
黎屿扶着墙，动了动嘴想要说话，却被我的冷淡的目光逼得不得不离开。
11
第二天，我下楼的时候看到黎屿衣冠楚楚的坐在沙发上陪孩子读课本。
看见我，他放下课本，眼神飘忽。
“我想……和你谈谈。”
我漫不经心的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喝了一口。
“你肠胃不好，少喝冰的。”
面对黎屿关心的话，我没有丝毫动容，对他晃了晃杯子。
“没这个必要。”
“最后一次，可以吗？就几分钟。”
“我要去约会了黎先生，我不会像你一样放人鸽子。”
我这调侃的话让黎屿沉默了。
“对不起，我……”
我摆了摆手，和孩子说了声再见，不再理会如雕塑一般站在沙发边上的黎屿，出了门。
陆松等了我很久，一看见我，他照例送上一束花。
不重，是我刚好能能拿得动的重量。
他神采飞扬地说。
“姐姐，今天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我说好。
他买了机票，和我一起飞到了隔壁城市，我和黎屿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
和保安打过招呼后，陆松牵着我的手，走进了高中的画室。
我那一副青涩的画就摆在最上面。
是向日葵啊。
我有点恍惚了。
“姐姐，我想和你一起完成一幅画。”
他把空白的画板摆在我面前，期待的看向我。
“我……”
不等我拒绝，陆松贴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共同拿着一支画笔。
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让我有点不适，但看到他很认真的样子，我心软了，任由他带着我在画板上肆意挥斥。
他画得很快，一朵栩栩如生的向日葵跃然纸上。
“其实，我的梦想不是画画，而是做一个医生。”
“只是，我与这个梦想无缘了。”
我笑了笑。
他似乎意识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屏住呼吸，没有打断我。
“坦白的说，我和你在一起，只是想知道我前夫所追求的激情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个放弃我和他多年的感情。”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
我看着陆松那张年轻的脸轻声说。
“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只是我们两个人不合适。他所追求的激情和新鲜感，是想要证明他自己还年轻。”
“而我，喜欢的却是万家灯火里独属于我的一盏小灯。”
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我甚至克服了对高空的恐惧，陪他去跳降落伞。
他总是怂恿我尝试，并期望我会喜欢。
可我清楚的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只是为了迎合他。
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考虑他了。
在爱别人之前，首先要爱的是自己。
“我也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年少时我随手作的画。”
陆松有些怔然。
“今天，就这样吧，我该回去陪孩子了。”
我从容的拿起包，不管身后还在发愣的陆松，离开了画室。
积压在我心头很久的话，我终于说出了口，我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12
从那次见面后，陆松再也没联系过我。
在家闲了一段时间后，孩子突然问我。
“为什么妈妈不和爸爸住在一起？”
我摸了摸孩子的脸。
“宝宝是想爸爸了吗？”
“我想让爸爸妈妈在一起。”
“宝宝，我们不会在一起了，但是他会永远是你的爸爸，明白了吗？”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陪孩子写了会作业以后，想了想，我还是给黎屿打了个电话。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多陪陪孩子。”
他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讽刺我。
“和你的小男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连孩子都顾不上了？”
我也笑了，是气的，没给他留一点面子。
“我想，我陪孩子的时间比你长一点。毕竟你在忙着猎艳找替身的时候，孩子都是我在陪着的。”
“黎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更何况，你也没有身份管我的事。”
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低低的道歉。
“对不起，我……我会弥补的。”
我耿直道。
“你清楚最好。”
说完，不等那边反应我就挂了电话。
自从那以后，黎屿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身边女朋友不断，甚至还带着去各种同学聚会。
连我们的共同好友都来我这边隐晦的打探黎屿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知道。
再次碰到黎屿的时候，是陪朋友去医院。
他身上没有再穿着白大褂，身边有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揽着他的手臂，仰着头跟他说话。
黎屿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仿佛神游天外。
即便是这样，那个女孩也没有发脾气。
好友皱着眉扯了扯我的衣袖。
“他怎么这样啊，之前还说最爱你，真的是，男人有钱就变坏。”
“你可不能跟他复合啊。”
黎屿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我，脸上慌乱了一下，着急扯下女孩挽着他的手。
“瑶瑶……”
好友“呵”了一声，拉着我就要走。
路过他身边时，我真诚的说。
“好好保重身体啊。”
他的脸色怎么样我没看清，反而是好友对我竖了个大拇指，说我干得漂亮。
我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没有什么人是忘不掉的。
13
晚上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下了。
我拧开房门，没开灯，被里面的黑影吓了一跳。
“瑶瑶，是我。”
黎屿声音沙哑，身上带着一股酒气，浓郁得我想要夺门而出。
“你干什么！”
我打开灯，语气严厉。
他红着眼睛逼近我，我被熏得后退一步，他好像被伤到了一样，站在那不动了。
“对不起，我不该喝这么多酒。”
“可是，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我忘不掉你，瑶瑶。”
“我承认我就是贱，失去了你我才惊觉我是多么的愚蠢。她们都不是你，只有你，才能给我心动的感觉。”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我不想真的失去你。就算是为了孩子，好不好？”
“我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童年所希望的和没有得到的，我都想弥补到孩子身上。”
“是我混蛋，我是狗，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我拧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离婚的时候，你可没想到过孩子。”
黎屿语塞，眼睛蓄起了水雾，试图打动我。
他知道，我最见不得他哭。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将来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认。”
“只希望，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打断了他的忏悔，恳切地为他着想。
“我觉得你需要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能说你想离婚就离婚，想复婚就复婚，你也得考虑一下我和孩子的感受。”
“毕竟当时，你离婚倒是挺爽快的。”
“我姑且当作你后悔离婚了，那复婚以后，面对这么无趣的我，你要是又想离婚了呢？难道这样来来回回很好玩吗？”
“你回去认真想想吧。”
黎屿有点痛苦的屈了屈手指，我知道那是想抱我却不敢的意思。
为了防止他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我又悄悄后退了一步。
“我真的后悔了，瑶瑶……”
我有点烦躁，不想再和他争论，拉开门对他说。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想想，你认为呢？”
对上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低垂着头，非常无力。
“你说得对，我不能伤害你第二次。”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我毫不客气地说。
“我会更换大门密码，以后你要是想看孩子，先给我发消息。”
黎屿的背影顿了顿，接着有点狼狈的大步离开。
14
这是我第二次坐下和黎屿谈话。
“我想清楚了，我想和你复婚。之前你所见过的那些女人，我没有碰过她们。”
“你相信我。”
“我以后一定会忠于你，类似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我可以把名下的所有财产转移到你和孩子身上，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净身出户。”
“为了孩子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我请求你给我这一次机会。”
黎屿表面上镇定，可轻点的杯壁的手指却透露着紧张。
我已经有点不耐了，直接挑破。
“黎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离婚吗？”
“因为你的行为着实把我恶心到了，打破了我想要粉饰太平的幻想。我选择离婚，不是害怕失去你和你渐行渐远，也不是为了和你维持什么多年的友谊，更不是因为还爱着你不忍心让你痛苦。”
“因为离婚，能让我做回自己，能让我远离这些糟心事重新开始。”
“懂了吗？”
黎屿眼底隐隐的期待瞬间破灭，像是熄灭了黑暗中的最后一盏灯。
他勉强的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无端让我想起了我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提出离婚的那一天。
风水轮流转。
“好我知道了，但是你也无法剥夺我追求前妻的权力。”
扔下这句话后，他仓皇地离开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对他的性格感觉到了厌烦。
15
圣诞节很快就到了，为了满足孩子的要求，我打电话把黎屿叫了过来。
难得外面下起了雪，我一个人坐在窗边看雪。
黎屿知道我不想见他，识趣的躲了起来。
只是很快，他捧着十五岁时送给我的手工圣诞树，坐在屋里的壁炉旁对孩子念着年少时写给我的情书。
“如果有神明，我会对他虔诚的祈求，祈求我生命中的那道光能够永远照耀着我。”
“林瑶同学，你可不可以代替神明答应我的请求？”
黎屿的嗓音温柔又眷恋，他深深的看着我，渐渐和我记忆中的少年重合。
少年一身校服站在我面前，声音青涩。
“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眼前虚幻的少年逐渐变成了现在的黎屿，他神情卑微，恳求我。
“瑶瑶，我还爱着你。”
感受到了眼角的冰凉，我抬手抹去那一滴泪。
我的少年啊，终究不会再回来了。
黎屿离开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点动静，还没等我靠近，一束向日葵出现在窗外，金黄的颜色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醒目。
陆松站在院子里的圣诞树下，捧着那一束向日葵，对我招手。
他在窗外和我对视，脸上认真。
“姐姐，我想好了，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有好好想，现在我想清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会和你一起画画，保证我的每一幅画上都会署上我和你的名字，我名下的财产全转到了你身上，我还做了结扎，以后我就守着你一个。”
“还可以专心和你一起养孩子，并当成是我自己唯一的孩子。”
“我的所有财产，都在这张银行卡里，至于这束花呢，是我掏遍了口袋才凑出钱买的，我现在已经是个穷光蛋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推开窗，风雪涌了进来，却感觉不到冷。
我轻轻的接过他的花，低声说。
“我愿意。”
不管谁是谁的阳光，也不管谁是谁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