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了个湿透，池音实在是睡不着了，因为一闭眼就会浮现出陆川躺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从床上坐起来冷静了会儿后，她下了床，到窗边透气。
这开着的窗户是她特意为陆川留的，可是陆川已经许久未曾来了。
这个时辰，外面的天空不着一点儿光亮，夜色黑得像一大桶打翻了的泼墨，浓稠至极，也压抑至极。
只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叫池音看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一口浊气压着，堵住本就不太顺畅的微弱呼吸，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极了。
不久后，她毅然地找了件披风披上，悄然出了屋子。
她想见陆川，特别想。
她要见他，特别迫切，刻不容缓。
…
“咚咚。”
独属黑夜的宁静被打破，陆川一个激灵，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敏锐地看向门口。
一团漆黑的身影。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速度快而利落地走到门口。
轻轻的一声“吱呀”后，陆川怔住了。
门后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来了？”
“我…”
池音张口正想说什么，却见陆川脸色一变，接着，便被他拉进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才刚在耳畔响过，下一瞬，池音整个人便被陆川带到了床上。
宽大的被子落下，把她和陆川都盖住。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池音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另外一个阴柔的男声响起，在不远的放门外——
“陆公公，您歇息了吗？”
陆川停顿了两秒后才慵懒了些声调回答：“什么事？”
“昂，小的是来通知陆公公一声，宫外新缴纳了一批火药，明日一早还须陆公公亲自去押送。”
“我知道了。”
“那小的就不打扰陆公公休息了，这就回去了。”
陆川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动作，而是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才放下戒备，去掀被子。
不想一掀开被子，就看到了趴在自己身上的池音。
陆川没有去思考她是如何到自己身上来的，而是坐起身，想安置好她。
他起身，池音便被连带着一起坐了起来。
“娘娘怎…——！”
陆川的瞳孔骤然放大，面对突然亲上来的池音，倏忽间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
脑子卡壳了片刻后，陆川握着池音的肩膀，把她推开了。
“…娘娘。”
陆川偏过头，隐忍地唤了一句，是对她的提醒。
而池音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瞧她这样安安静静的，陆川只以为她刚才是一时冲动，已经清醒了，所以放下了在她肩上的双手，转而扶住她的腰，想把她从身上抱下去。
却猝不及防地被她抱住了。
池音环着陆川硬朗而瘦的腰身，脸也埋在了他腹前，牢牢地贴着。
“公公，求您疼我。”
落在陆川耳里的清澈声音，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娇柔清纯得惹人怜爱，只深浅多了份请求的诚恳和殷切。
她来时只披了件深色的披风，不知道何时却也不见了，此时就穿着一件微薄得不能再微薄的轻纱，与陆川紧紧相贴。
柔软温热的触感和娇滴滴的哀求声，使得陆川的神经紧绷，生出几分火热来。
不过被他的理智压下了。
“娘娘，您不该来这里的，奴才送您回去。”
“不要。”
池音紧紧箍住在他背后的手。
“我不要回去，我就是来见你的。”
陆川叹了口气，放弃了强行掰开她的手：“娘娘已经见到奴才了，该回去了。”
“不。”
池音嗓间又溢出更娇软的哀求声音来，重复刚才的话道：“求您疼我。”
陆川的心情格外沉重，一时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才好。
终是在他怀里的池音先有了动作。
她抬起头来，小小的纤手抵在陆川腹前，借力亲上了他的下巴，讨好似的，一下一下格外亲昵，慢慢往上走。
她轻轻抵着的手，让陆川觉得有些痒，她没有技巧的亲吻，却撩拨着他的心弦。
呼吸不自觉地就急促起来。
等到她的唇主动贴上来，陆川一时不受控制地揽住了她，迎合起来。
这是私心在作祟。
“…不、不行！”
陆川凭借着那仅存的一丝理智，再一次推开了池音。
“为什…”
话还未说完，池音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忽地停住了。
然后，她睁大了眼睛，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神情里不止是羞涩，也掺杂着震惊。
陆川耳根子发烫，只想着赶紧把她送走。
池音来不及去思考他是如何瞒过众人当上宦官的，只是赶紧按住自己腰侧想要逃走的手：“不要，不要放开我。”
然后她咬了下红艳艳的唇，低着眼睛小声道：“妧妧可以帮阿渊哥哥。”
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愿意无条件帮他的。
复仇，亦或是其他。
只要他需要，她都会站在他那里，尽自己所能地帮他。
陆川眸光沉下去，喉间干涩得说不出任何话，只低着藏不住情意的眼睛，又恼又羞地握紧了拳头。
池音嘴角够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主动上前捧起他窘迫的脸，认真而温柔地注视着。
“阿渊哥哥答应妧妧，好不好？像小时候那样。”
“…”
“阿渊哥哥说过的，什么都会答应妧妧。”
陆川咬了咬牙，沉声道：“裴怀渊…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阿渊哥哥一直在啊。无论是陆川还是裴怀渊，他们都会护着妧妧，陆川就是裴怀渊呀。妧妧喜欢的，也一直是阿渊哥哥。”
陆川没作声，眼眶却情不自禁地红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能正视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裴怀渊已经死了，活下来的这个苟且偷生的，姓陆名川，是块卑微到尘埃里的烂泥，他这一生唯一的意义就是为父皇母后及亲足报仇。
他尽力撇清着和曾经那个身份尊贵、少年意气的裴怀渊的关系。
可他早该意识到的，从他几个月前他在宫中见到那个娇软柔弱的小姑娘，下意识地在心里唤她妧妧时，他就已经和裴怀渊脱不开关系了。
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得下他的妧妧。
“阿渊哥哥。”池音动作乖巧而生涩地亲了亲他的嘴角，软软地唤他。
陆川思绪弥乱，却也再忍受不住，把她抱进了怀里，枕着她小巧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最后只喉间轻叹了声。
“想好了？”
她是他的克星。
陆川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是今日才深深领会到她对自己的主导之大。
隐藏了这么久的私心，单是在她那么笨拙的攻势下，就能不小心地流露出来，然后轻而易举地被攻陷，坍塌……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辈子注定败给她。
平时不说十拿九稳的赢，和别人的博弈，就算是毫无希望，陆川也都至少有把握绝处逢生，但在池音这儿，陆川永远都毫无胜算。
“嗯，想好了。”
池音埋在他颈窝里，嗅那长年不变的好闻味道，安心的感觉充斥全身。
“从妧妧见到阿渊哥哥的第一眼就想好了，这辈子，只能是阿渊哥哥了。”
她这一提，陆川便想起和她的初次见面——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至极。人潮拥挤中，一个小姑娘的稚嫩哭声响起，小小的要被淹没，但他听见了。
寻着过去，五岁的她就自己蹲坐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糖人儿哇哇大哭。干净的粉红裙摆垂地，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尘土飞扬中，把她白白的脸蛋也弄的脏兮兮的，好不可怜。
他把她拉起来，悉心问她，才知道她和家里人走散了，爹爹买给她的糖人也被碰掉了。
后来，他就陪着她一起坐在路边等，还给她买了个新糖人儿，是小兔子形状，和她一样可爱。
…
现在，小姑娘长大了，在他怀里，一样的可爱。
陆川也亲了亲池音，温柔细语：“一会儿要是疼了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