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座之下,两侧嫔妃的注视中,池音提起裙袍,缓缓地跪了下去。
按照礼数,跪安的这个过程,须得举止和顺温柔,所以哪怕下.身再疼,她也要保持着缓慢均衡的速度,慢慢跪下去。
“…臣妾给皇后请安,恭祝娘娘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高高地坐在上面,不急不慢地小口轻抿着口茶水,有意晾着她。
膝盖上也有伤,加上落水那次受了寒,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此刻便不止是皮肉,连带着里面的骨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皇后没有发话,池音就只能继续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跪着,一声也不能吭。
各个嫔妃也都不替她说话,有的是不敢,有的是不愿。
整座宫殿内,怕只有檀云是真心实切地担忧着池音,一会儿瞧瞧悠闲喝茶的皇后娘娘,一会儿瞧瞧地上跪着的自家娘娘,着急得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这其中不乏有个别嫔妃的嘲笑侥幸声,皇后都充耳不闻。
直到那盏茶被喝了大半,她才徐徐地把茶盏放下,轻飘飘地说了句:“起来吧。”
“是。”
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池音的腿脚已然有些发麻,原本若是一直跪着还好,可以缓缓,此时突然起来,多少存在些困难。
她把手搭在了双腿膝盖之上,然后使了劲儿向上站起…但是失败了。
疼痛和麻木感,使得她刚分离的膝盖又回到了地面上。
“噗嗤。”
宫殿之中又响起了不知道是谁的蔑笑声,然而池音清清楚楚听到的是檀云焦虑的小声轻唤。
周围的这些人热忱于看她的笑话,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但檀云一心待她好,她不想叫檀云伤心。
这么想着,她咬紧了牙,硬生生涌上一股劲儿,单薄地撑着双腿站了起来。
虽说起来后一个不稳地向后踩了步,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站了起来。
皇后和其他嫔妃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檀云像是死里逃生一样,激动地赶紧上来扶住了池音。
接下来,就是后宫妃子言语藏针的“聊天儿逗乐”,池音无可避免地听了不少暗地里骂她的话。
但无所谓,这些难听的话顶多进了她的耳朵。
她的心里,只装着想装的人和事,这些闲言碎语根本进不来。
…
从皇后的寝宫出来,众嫔妃就少了不少的拘束。三两结伴的谈笑风生起来,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池音不愿多做停留,带着檀云就要回宫。
偏偏凌妃和她的寝宫离得不远,和她顺路,远离了皇后的宫殿后,叫住了她。
鹅卵石铺平的小路上,除了随身的婢女,就只有她们两个妃子。
池音和凌妃的妃阶相同,两人相互屈膝行礼即可。可这次,却只有池音行了礼。
凌妃一拍手,笑着赔歉:“瞧我这记性,还以为涟妃的妃阶比我低呢,一时忘了,涟妃不会介意吧?”
“自然。凌妃若是无事,我便回宫了。”
她的这点儿小心思,幼稚而无趣。池音只觉得索然无味,虽说自己的时间大把,池音却也不想浪费在凌妃身上。
“诶,涟妃着急这会儿回宫做什么。”凌妃笑盈盈地拦到她身前,“我是想问问涟妃,不久后便是皇家狩猎,涟妃可会跟随皇上去?”
“皇家狩猎这样的场合,妃子不能随便进入,有皇上亲自点名才可以,凭位分,皇上当选的也是皇后或贵妃娘娘去,轮不到我。”
“皇上如此宠爱涟妃,我看涟妃倒是极有可能去呢。而且这皇家狩猎,不少权贵之子都会参与,听说池都统也回朝了,此次围猎想必定会参加了。”
大哥哥…回来了么。
池音想起那个温顺柔和,特别宠爱她的长兄,鼻子酸了酸。
池都统驻防,帝四年不曾召其归京,池音和家里人也已经四年未曾见过他了。
凌妃特意拦住自己,跟她说围猎这件事,还道出了她的长兄,显而易见,是摆明了想要她去参加此次围猎。
大概又是为她布置了些刁难或危险的陷阱。
池音收起对长兄回归的欣喜的思念,毫无波澜地笑了笑:“总归皇宫围猎是不可小觑的事情,最终哪位妃子前去伺候,皇上自有定论,我不会干涉的。”
凌妃没能如愿,却也保持着端庄的仪容,顶多语气不友好了点儿。
“能伴随皇上出猎,可是难得可贵的邀宠机会,涟妃还是好好想想吧。”
“凌妃也说了,我已受皇上盛宠。这样邀宠的机会,我便无意去争了。凌妃若有意,可得把握住了。”
这话听到凌妃耳里,就是在讽刺她不受皇宠,顿时,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池音依旧淡然:“我先回寝宫了,凌妃轻便。”
凌妃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却阴暗地探出了裙袍下的脚。
池音原本是留意到了她的脚,可以躲开的,偏偏刚好瞧见前面不远处龙袍加身的男人,临时分了神,这才被她绊倒。
“…嗯。”
“娘娘!”
这膝盖直直地砸在鹅卵石铺垫的地面上,可比刚才跪在殿里要疼得多,吃痛得池音差点儿要掉出眼泪来。
“涟妃怎的这样不小心?进宫这么久了,还走不好路吗?看来还是进宫前习练得不够…”
“娘娘…”
檀云赶紧去扶池音,却因为力气小,没能扶起来。
凌妃在一旁得意连连。
这时,一双手搀上了池音的胳膊。
池音抬眸,便与黑色帽沿下那对浓黑深邃的眼睛相撞。
那双眼,此时充斥着怒意和残戾,也满满地映着她。
池音对着陆川皱眉使眼神,陆川却视而不见,坚持把她扶了起来。
然后,退到了一旁行礼。
“奴才见过涟妃、凌妃娘娘。”
他把池音扶起来,凌妃自然不高兴了:“你是哪个宫里的?方才见到本宫,居然不行礼!”
“方才奴才急着去扶涟妃娘娘…”
凌妃直接傲气凌人地打断他:“本宫在同你讲这尊卑规矩,你却想找理由开脱?是不把本宫、不把这皇宫规矩放在眼里吗?”
“奴才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来人,给本宫把这不懂规矩的…”
“皇上…!”
裴翊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池音就等不及地喊了一声。
凌妃闻言再转身,这才注意到裴翊,顿时变了脸色。
“臣妾见过皇上。”
“不必行礼。”裴翊几步便走到了池音身前,抓住了她的手,“可有受伤?”
池音摇了摇头。
“才不是。”一旁的檀云替她打抱不平地道,“回皇上,娘娘方才被绊倒,手和腿都受了伤的!”
裴翊登时去翻看手中那双手,柔白的手心果然红了一片。
他剑眉似心疼地轻皱,回头凌厉而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凌妃身上:“凌妃,你作何解释?”
“回皇上,这与臣妾无关啊。方才臣妾和涟妃交谈甚欢,闲话聊完,涟妃要回宫。却不想这石子路坎坷不平,涟妃一不留意,便摔了下去。”
“凌妃,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没看见?”
听到这一声带着火气的质问,凌妃顿时就慌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知错了…”
“来人,把凌妃押回凌华宫,即日起,禁足一月,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她见任何人。”
凌妃此时的神情,恍惚而苦涩,即使心中万般后悔和怨恨,却也只能听命,随着几个奴才落魄地起身离开。
“你是哪个宫里的?因何出现在这里?”
凌妃离开后,裴翊注意到了在一旁跪着的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