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沉沉。
殿内是烛火通明,殿外则是大片的阴暗,唯几个奴才手里提着的灯笼撑起点点光亮。
他们一个个面色严峻,微微躬身,背对着宫殿,面朝地的脸上也完全是低眉顺眼的神态,透露着一股子循规蹈矩的味道。
正端端站在门口的一个太监,拿着纸笔,正在极其认真地写着什么。一门之隔,殿内每传出一叫,纸上便添几笔重墨,细小的狼毫笔尖在价格不菲的宣纸上,一笔笔地记录,可见记录之人不敢疏忽的严肃态度。
而在不可窥见的黑暗当中,又伫立着另外一个身影。只是瞧着那硬朗高挑的身影于晦暗阴沉中来,便给足了瞧见无边深渊的压迫感。
无人发现他悄无声息的到来,亦无人发现他随着殿内传出的一声声暧昧,而一分分握紧了的拳头——宽袖下的那双手,是格外白的肤色,白得有些病态和阴郁。
因为过分用力,分明的手骨凸出,指尖深深陷入…最后,破了皮的手心里渗出星星点点的红来,刻薄的白与极端的红,相配起来有些莫名的诡异。
“是时候了。”门口记录的太监,朝屋内喊了一句。
黑暗中的人听闻,首先将视线放了过去。
殿内没有回应,喊话的太监就默默地转过了身。
身处暗处的人,指缝间的红色更多了些。
从接下来殿门那边传来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要焦急和强烈。
一段时间后,太监又冲里面喊了一声——
这下,里面传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不多示意,那名太监和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一齐按照本分闯门而入。
再过不久,那几个小太监抬着一裹了人的被子出来了,脚步轻快而紧促地往一个方向赶去。
暗处的那个身影,也隐蔽迅速地跟了上去。
…
敬事房。
几个小太监把裹着的人放下,向房内的太监躬身叫领侍,问了声好。那坐在平椅上相貌阴柔的太监懒懒地点了下头,他们便麻利地退出去了。
太监站起身,朝着那层层裹着的人伸出了手。就要掀开时…被拦住了。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只烛火,正燃在这太监旁边,另一边突然出现的这人,在女子的视角,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只从装扮上看来也像个宦官模样。
“我来吧。”
那人对旁边的太监说了些恭迎的话,又塞给了他什么,太监点了点头,随后退出去了。
池音干咽了下难受的喉咙,有气无力地开口:“陆公公?”
那人特意挑了逆光的位置站着,叫她怎么着也看不真切面容。
“涟妃娘娘。”
那人终于疏离地喊了一声,弱冠少年的嗓音清澈,稳重却是超乎这个年龄的。毫无波澜的称呼之下,也隐隐透露着不该有的无穷尽的压抑。
“果然是你…”
“……”
“动手吧。”池音舔了下发涩的唇,“若是你来,本宫大概是愿意的。”
“其实娘娘若是不想,奴才有的是法子把这事儿掩下来。”
“无需。皇上已说了,不留。而且,本宫也并不想要。”
说到“不想要”三字时,她眼底明显闪过一丝厌恶和冰冷,是实实在在的心底话。
陆川沉默了许久,才从袍子下探出手来。
紧裹着的被子散开,而陆川宽袍之下的身体,也因为看到眼前不堪入眼的景象,而怒得微微发抖。
“快些吧,有些冷了。”池音翻了个身子,便趴在了榻上,“劳烦陆公公了。”
“…”
如若池音没背过身去,叫她看到现在早已猩红了双眼的陆川,怕是也会被他眼里压抑的狰狞和疯狂吓到。
“是。”
…
华贵而古色古香的房间内,只燃着几支昏黄的香烛,光线暗淡。纱幔低垂,而四壁都用毡毯遮住,地上也都是铺着厚厚的绒毯,香炉燃烧出一室的氤氲,散出温暖的同时,香气馥郁。
“阿爹…阿娘。”
“阿渊哥哥…妧妧想你们了……”
纱帐中遍身红痕的人儿,好看柔和的眉蹙成一团,浅红的唇轻张,一直不停地低低呢喃着,睫毛被打湿得粘稠,抓紧了手中丝绸紧被的一角。
坐在一旁正为她涂抹着伤药的男子,听及此,心中也不免颤了一颤。
阿渊哥哥。
他眸光中闪过一丝隐痛,不过马上又恢复清寒。
“嗯…”
刚碰及那下.身的伤口,就惹得床上人肩膀一抖,因为疼痛而低吟了一声。
上药的人对此虽然面上并没作出任何反应,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粘着药膏在那伤口处轻轻涂抹。
这也是陆川竭力抑制的结果。
这么多个忍辱负重的年头间,还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像现在这样的癫狂。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多年积累下来的怨恨和愤怒,在这一刻似乎要全部爆发,但他清楚自己不能。
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他极力地去压制自己眸中的阴鸷和戾气,这使得他再俊美的脸,此刻也面容扭曲,双目通红,像是从阴湿发臭的地狱里刚闯上来的,整个人散发着极低的气场。
“吓到娘娘了?”
偏偏这时,床上的人醒了过来。
陆川及时地低下头,企图用黑色的帽沿来遮住自己认为可怕至极的脸庞。
“怎会?陆公公生的如此好看,怎样都是好看的。”池音轻闭上眼,语调娇柔缱绻,“本宫刚才做了很可怕的梦,便是睁眼瞧见了陆公公,方才落下心来,真心觉得见到陆公公好。”
“娘娘既是做了噩梦,奴才去点支安神香来。”
“别。”
池音拉住他,道:“别去。”
这句似命令又似哀求的话,定住了陆川的腿脚。
“是。”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来:“还请娘娘松手,奴才好继续为娘娘上药。”
“陆公公这手怎的伤了?”
对于池音紧张盯着的伤口,陆川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轻飘飘地说:“处理瓷器时不留意弄伤的,无碍。”
平时多严谨缜密的一个人,此刻却漏洞百出。这手心里的伤口分明是四个弯弯的月牙儿形状,怎么会是瓷器划伤的。
池音并未当面戳破他,因为陆川自己也清楚自己方才的愚蠢说辞。
“有药吗?”
“小伤,娘娘无需牵挂。”
“自入宫来,陆公公关照本宫许多,今夜依然。对于陆公公,本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当该牵挂着陆公公的。”
好一会儿后,陆川才面无表情地在自己拿来的药中挑出一个小瓶子来,给了她。
池音取掉红布包裹着的木塞,在手心中倒了一点儿。
“呼。”
她温热的气息打在陆川的手心里,凉凉的。
“陆公公今夜到我这儿来没关系吗?”
池音一边贴上他的掌心,轻轻地把药膏晕抹开,一边问道。
“奴才会注意着时间回去的,绝不会被发现,娘娘放心。”
池音轻笑,配合着面上还未褪去的浅粉,显得格外温柔婉然:“三天两头地来我这儿跑也没关系吗?”
“娘娘若是厌倦奴才如此,奴才便…”
“便不来了?”
她打断他,娇嗔嗔地道:“那可不行,本宫不许。”
“…”
池音索性合住了陆川的手,脸颊贴上他凉凉的手背,就这么枕着闭上了眼睛。
“陆公公,本宫有些乏了…借你的手枕着睡会儿可好?”
陆川默许了。
无妨,他一只手也是可以为她上药的。
…
午夜过半,瞧见床上人安沉美好的睡颜后,陆川轻轻地抽出了手。
为她遮盖好被子,又点上一支安神香,检查好房间内没有破绽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作者题外话】:提前打个预防针
小短篇,be,雷的可以不看
算是最后的收尾短篇
可以当作一个没有系统干预的位面来看
也可以当作一个独立的故事来看
随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