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老罗还躺床上,老杜就来敲门。
老罗起床开门,老杜把免票还给老罗。老罗愕然不解,老杜说,暂时还不想去,还没想好要去那儿。
老罗生气地叨叨:「老乡,你不要傻了,趁着这免票还没过期,赶快拿着出去走走。我们这一代人,在铁路上干了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错过这次机会,哪能再办到这样一张免票。」
老杜还是执拗地把免票递给老罗,老罗涨嘴紫脸,抖抖嘴唇说,你实在不要,我就要带着媳妇到省城去玩几天。
老杜深情地看了老罗一眼,说:「去吧,去吧,等你们回来,还来家里吃饭。」
老罗带着他的女人在省城玩了十几天回到拉苦山大峡谷小站。
才下火车,老罗就去找老杜,他要请老杜来家喝酒。
老杜不在家,隔壁邻居告诉老罗,老杜出省旅游去了。
老罗捶胸顿足大声骂道:「老杜这个家伙,太傻了,傻到家了,现现成成的免票他不用,他要自己出钱去旅游,难道钱多了会咬手,他要出那个冤枉钱。」
「这个老乡,等他回来,我才要好好地骂他一顿,太不像话。」
老罗怅然若失地回到家,他又从胸口摸出免票,仔细地端详一会儿。
「还有几天才到期,这个老杜,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臭骂他一顿,太不像话,现成的免票他不用,他要自己去出那个冤枉钱。」
老罗怅然若失地叨念着,转身往回走。这时,他看见小站站台上围着几个铁路职工。
一个女人的哭声传了出来。小站职工断断续续地议论着,女人的哭声夹杂在议论声中。
天黑的时候,小站职工从隧道通风洞洞口抬回一具死尸。
小站职工开始议论,死尸生于某年某月,死于某年某月,自从铁路建成通车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小站。
在小站职工的身后,紧跟着一位八十多岁的女老人,老人哭得撕心裂肺,呜呜咽咽,仿佛奔涌不息的江水。小站人说,十多年了,两人没讲过一句话,今天老伴死了,看她哭得这样伤心。
「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当年十几万的铁道兵,现在再难找到一个了。」老罗哀叹着,走进了家。
老罗走进家,一眼就看见桌上的那坛橄榄酒。看见酒色微微变成淡黄,老罗脸上绽放出笑容。
「酒有颜色了。」
老罗朝着厨房高兴地叫起来,他的女人在厨房里炒着菜,没有搭理老罗。
老罗把免票交回段机关,坐着火车返回到拉苦山大峡谷。
火车穿过拉苦山大峡谷的时候,老罗又把头伸出车窗外,远远地,老罗看见拉苦山大峡谷谷顶,有一棵与众不同的树,老罗心想,是橄榄树无疑。
老罗刚下火车,小站站长高声叫道:「老罗,你赶快回家看看。你媳妇昨天上山摘橄榄,一直没有回来。」
「我们已派人上山去找了,找了一个下午,没见半个人影。」
老罗大步流星跑回家,屋里空空的,只有桌子上的那坛橄榄酒,酒色血红。
老罗厌恶地看着血色的橄榄酒,只身潜入了黑夜。
拉苦山大峡谷谷顶,初升的月牙,仿佛一张娇美的嘴唇。老罗抬眼望是拉苦山大峡谷,往后看是波涛翻涌的金沙江。老罗想哭,却哭不出来。
退休后,老罗没有回他魂牵梦绕的故乡,他选择留在了小站。
一年后,从小站到拉苦山大峡谷谷顶,老罗硬生生地走出了一条山道。
山道弯弯曲曲,仿佛一截盲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