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培低着头,一对透露着沧桑的眼眸落在桌面的文件上,沉默不语。
“老师,你应该明白,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查到的……”
“我让她去执行任务了。”蔡培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这件事,早知道,晚知道,都是要被知道的,想瞒也瞒不住。
办公室内陷入了沉默,一站一坐,整个氛围都相当严肃。
男人的手开始是垂着,在看到蔡培的口型之后,手指缓缓紧握在一起。
半晌后,他用压抑而低沉的声音开口:“让她回来,立刻。”
短时间内,她应该还没有接触到目标,撤回来并不会破坏整个计划,也不存在危险。
蔡培也怒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何况文件已经递了上去,此刻撤回来,根本不可能!你又不是不了解!”
老人的胡子随着说话的语调不停颤抖:“你对沈初夏的关心,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秦川从来不会对某个女人如此上心,更不会干涉这样“正义”的决定,这一次,是抽什么疯了?
“蔡培!”男人直接吼出了老师的全名。
就算当初自己的耳朵失聪,十几个兄弟死在自己眼前,他也没有对待老师是这般暴躁的态度。
“她为什么会去?是你选中了她,对不对?是你向她提出的建议,对不对?”秦川的眼睛红了:“就和我当初开始的一样,对吗?”
接连几个问题,让蔡培无从反驳,头垂得更深了,身子佝偻起来,原本坚毅的眼底,浮现出几分落寞。
“我是为了大局考虑,她是我的学生,我也舍不得,可是没办法,总要有人去做的。”
男人身体挺得笔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愤怒。
纠结了近乎于一个月的时间,想要远离沈初夏,让她远离这个阴暗的世界。
可偏偏却全部被蔡培破坏了,他的一句话,竟然直接将沈初夏送到了黑暗深处。
看似明晃晃,璀璨的马拉加斯,她只能一个人踽踽独行。
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总要有人去做,所以你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师母和孩子,这些还不够,还要去牺牲沈初夏,对吗?”
蔡培的眼睛也红了,缓缓开口:“秦川,覆水难收,你闹,只会让她在马拉加斯那边暴露得更快。”
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可是当真相赤裸裸摊开在面前的时候,秦川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接受。
“回去吧,蜂鸟会没事的。”蔡培摆了摆手,将椅子转了过去,摘下老花镜,擦拭掉眼里的泪水。
秦川仍旧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冷静的开口,一字一顿,十分清晰:“把海龟的资料给我。”
“你想干什么?”听到他这样说,蔡培猛然转过身子,激动的站了起来,不等他回话,便直接拒绝:“不可能!”
他也想要去马拉加斯?他的耳朵是最重要的阻碍,很有可能随时暴露。
蔡培虽然很想时正宜被抓起来,可也不是用让人去送死的办法!
“老师,把东西给我。”
老者眼睛昏花,更模糊了。
他和秦川认识十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
“秦川,对于这件事,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呢?”
说着,蔡培颤巍巍的从保险箱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了他的面前:“你若是想参与,就必须重新报备!这次,任务不结束,你也没办法退出。”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秦川便将牛皮纸袋给抽了过来。
快速浏览一遍,他又将东西收了回去:“我知道,走了。”
秦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风衣扬起一角,伴着淡淡的烟草味略过,颇有几分洒脱的意味。
可蔡培知道,没有洒脱,只有比沉重更加沉重。
漂泊了一年的“苍鹰”,整个经济侦查组的传奇“苍鹰”,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重新开启了征途。
正值中午,秋季的烈日高高挂着,炽热的阳光像火一般燃烧,洒在男人的身上。
秦川抬起修长而残破的手指去挡了一下阳光,这个温度,和那场爆炸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兄弟用命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他们说,秦队,要好好活着。
他们说,秦队,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川垂下头,盯着扭曲的食指,触碰了一下完全听不见的耳朵,缓慢开口:“兄弟们,对不起,我不能信守诺言了。”
“我要回去,必须回去,只能……回去。”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女人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摸着喜宝脑袋的样子;她嘟嘴生气责怪自己的样子;还有最后一次见面,她莫名其妙抱住自己,哭得极其伤心而离谱的模样。
每一副画面都无比清晰。
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大概就是现在他的全世界。
为了这个世界,他没有任何退缩和放弃的理由。
苏淦得知秦川要重新回去做线人的消息,血压直接飙升到180。
“秦爷,老爷子和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秦川已经将行李箱收拾好,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袖口:“不用和他们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半个月,我就会回来。”
“可是……”
“别废话。”
苏淦闭嘴了,知道凭借自己是根本劝不动秦爷的,于是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蒋楠。
蒋楠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们组这次负责“捉鳖”案件。
他在看到线人蜂鸟是沈初夏的时候,已经惊得下巴快掉了。
“秦……秦川的媳妇?”
老公负伤而退,老婆又顶上来?
他们两个还真是模范夫妻!
不对,应该说,蔡培就不能换个人坑吗?
一家人还真的是就要整整齐齐……
接受案件不到两天,“苍鹰”居然要求归队,更是让蒋楠吓得把文件甩了出去。
他将电话打到了秦川那里,了解情况:“你的耳朵不允许你再……”
“没什么不允许,我可以听到沈初夏的声音。”
蒋楠再没了反驳的理由,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