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看不见。
即便目不能视物,也被那种磅礴的邪恶感震慑到了,她知道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个地狱般可怖的存在正在盯着她。
鸡皮疙瘩不由自主从后颈处爬起来。
她整个人快要被恐惧折断。
来自异种生物邪恶又恐惧的压迫感几乎让渺小的人类快要被撕裂,怪物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抖成这个样子,把她提的更高了一些。
在她的身体在移动某一高度时,有什么东西探出来,碰了碰她。
属于人类娇嫩的肌肤,顷刻间被恐怖的外骨骼刺破,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唐柔感觉得出来,这个怪物不想让她死。
它只是用尖锐可怖的触手轻轻碰了碰她,更像人类在好奇的碰一只流浪猫。
那些尖锐的角质刺上还染着她的血,唐柔睁着无法聚焦的双眼,不知道那些可怖的触手在哪个位置,还要对她做什么,身上被割开的伤口传来刺痛
鲜血顺着她的小腿流下来,滑过脚踝,自足尖滴落。
触手再一次包裹上来,附着在人类受了伤的皮肤上,贪婪地将那些血液吸食干净。
唐柔感觉到刺痛。
可同时,唐柔的身体在快速愈合。
愈合的地方传来的酥麻和奇异的痒,触手是冰冷的,血是热的,疼痛是尖锐。
唐柔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
几乎像在耳膜上撞击。
恐惧感让她快要发疯。
这种恐惧并非出自她的主观l,更像是在面对跨级高维的未知物种时,生物本能的臣服。
冰冷粘腻的触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缠上了她的脖子,缓慢的蠕动着,包裹住她的喉咙。
像一条被雨水打湿的围巾。
转了一圈,动作缓慢到称得上温柔,唐柔却有些窒息,脸色涨红。
这是什么感觉?它要吃了自己?
还是要活生生勒死她?
为什么上帝之城里有那么多崇拜海洋力量的信徒,可以向它贡献邪恶的力量,它偏偏盯上了自己?
一直跟着她追着她,又不干脆利落的杀了她?
难道她身上有什么让它好奇的东西吗?
还是说……这个东西也像曾经跟海兔子一样,在她身上嗅到了什么味道?
唐柔不敢继续往下想,再极度痛苦的窒息感中,眼前发黑。
终于,她在缺氧状态下昏迷了过去。
黑暗中,她好像睡了一觉,睡得极其不好。
又好像沉沦在浑浑噩噩中昏迷了一段时间,身体自我修复过后,唐柔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下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她动了动身体,摸到了一床被子。
柔软的,蓬松的。
唐柔睁开眼,入眼可及,是一片灰蓝色的天空。
云层低得很压,像是蓄满了沉重的水汽,快要贴到地上。
她安静的躺着,足足反应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脑海里迟钝的接受着视觉传来的信息,从而缓慢得出一个结论,她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了。
并且,此刻的她躺在一张床上。
一张可以看到天空的露天的床上。
唐柔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疲惫的撑着上身坐了起来,震惊的发现她所处的环境,是一间整个房顶都被掀开的屋子。
又或者说……
唐柔僵硬的转动着脖子,视线从只剩一半的墙壁上看出去。
嘴巴缓缓张大。
原来并不是房子的房顶被掀开,而是一整幢楼,从中间,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生生切开。
小腿处传来极不舒服的黏腻感。
唐柔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皮肤上附着着一层半透明的粘液。
伤口都痊愈了,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依稀残留着几道浅粉色的愈合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合理推测是那个快要把她缠着脖子勒死的触手察觉到她昏迷,怕她死掉,而把她放进了人类楼房中的某一个房间里。
而它过于庞大的身躯无法进入楼房,因此直接简单粗暴地把一栋楼,从中间切开,然后依照浅薄的认知把她扔进了其中一间卧室当中。
唐柔艰难的消化着眼前的一切。
以她人类的思维方式,已经无法理解那个巨型怪物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东西既然不吃她,也不想杀了她,那为什么不放过她。
环顾四周,整个城市保留着人类社会的面貌,街道干净,楼房崭新。
周围并没有那个怪物的身影,视线范围内没有一丝一毫红色血肉状组织。
天空上也没有任何阴影。
或许它不在,也可能它离开了。
唐柔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手撑着身体爬下床。
腿很疼,即便愈合了也很疼,那些触手在缠绕上她身体时,即便已经放轻了力量,还是有着寻常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她的关节和骨骼传来闷痛,像生锈了的老旧机械部件。
一瘸一拐地扶着床走出去,唐柔缓慢观察着四周,这看起来就像一座普通的居民楼,房屋布置的很温馨,设施摆件并不算太古早,依稀能看出是近20年的科技产物。
近二十年,干净清洁的城市,却没有人。
唐柔自墙边望出去,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十层左右的高度,可以俯瞰附近方圆数公里的位置。
可肉眼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唐柔缓慢踱步,适应着自己刚刚痊愈的双腿,拧开水龙头。
供水系统正常运行,干净清洁的水从水管里涌出来,透明冰凉,没有任何杂质。
她又尝试开灯,按下按钮后,嘴角抽搐两下,松开手。
房顶都被削没了,怎么会有灯呢?
唐柔淡定的走到大门口。
即便楼房被烧了一半,还是要伸手做出拧门的动作。
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下了一层。
下了两层之后,走道里的感应灯亮起。
绿色通道的灯牌也是明亮的,城市还在供电。
那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唐柔叹了口气。
搜寻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异常。
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文字,又是一座看似与人类世界无二,却又处处都透着不同的城市。
不久前经历的上帝之城,里面充斥着大量像儿童涂鸦一样毫无逻辑和排列规律的未知文字,唐柔当时不懂,后来在睡梦中闯入兔子编织出的平行世界,现在回忆起来都懂了。
那座城市的出现,恐怕与海兔子息息相关。
兔子虽然在人类城市生活过,也可以还原出人类城市的模样,可他对人类文明一无所知,因此所有肉眼可及之处本应是通用语言的文字部分全部被墨点和古怪的线条代替。
药盒里,装的是水果硬糖。
而现在这座城市更不加掩饰,没有任何文字。
乍一看与人类世界无异,甚至拥有供水供电系统,可仔细看,就发现处处的逻辑不同。
应急通道的灯牌上有绿色奔跑小人的图案,旁却一片空白,缺少了绿色通道的提示文字。
电梯的按钮上没有罗马数字,楼道上物业宣传栏里一片空白,墙壁上的液晶屏幕里没有广告,也没有人像。
这是一座看与人类世界截然不同的城市。
显然,也不是她不久前还在逃离的上帝之城。
这不是她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幻境城市,更像是凭空被创造出来的。
仅仅为了把她困进来,而捏造出来的全新的世界。
唐柔一瘸一拐的从应急通道下楼,费力的迈下台阶。
视线却忽然暗了下来。
天黑了?
一种不妙的第六感爬上心头。
唐柔走到窗边,对上了一片红色的,密密麻麻的带有尖锐角质刺的肉状漩涡,那一瞬间,她几乎快要疯掉。
人类的灵魂太过脆弱,无法承受这种极端怪异的存在。
这种扭曲而又不符合人类自然规则的长相,让人几乎看一眼就快要发疯。
砰的一声,带有密密麻麻角质刺的肉状物贴上了玻璃,坚固的钢化防盗窗玻璃顷刻间便碎成了一滩细碎的白色粉末。
唐柔往后退了两步。
楼上楼下的楼梯都黑了。
在她看不见的大楼外,猩红的黏腻触手从厚重的云层中垂落,层层叠叠的将整整幢几层的大楼,一圈一圈缠绕起来,像吞掉一根牙签一样,快要把它吞进天空中那个漆黑的裂缝中。
人类钢筋铁骨的大厦就这样被拔了起来,力量悬殊到让人震颤。
大楼脚下的地板剧烈地晃动起来,唐柔伸手抓住栏杆,险些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整个人仿佛处在剧烈的地震当中,无法稳住身形。
她不住往后退,想要寻找到相对稳固的三角区自救,楼梯却在触手简单粗暴的缠绕中渐渐变形。
某一瞬间,一阵失重感传来,触手拔起楼房时晃了晃,唐柔脚下悬空,手里死死抓着栏杆,快要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墙灰和砖块扑簌扑簌地掉下来,有些砸落在她身上,很疼。
触手怪物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它只不过用猩红的触手把整栋楼卷了起来而已。
咔嚓一声,脚下的台阶碎开。
人类的豆腐渣工程的害处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唐柔手中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头重脚轻,是以后脑勺朝下的姿势下坠。
这样以头部撞地的姿势对人类来说极其危险,甚至可能会要命,唐柔惊惧之下闭上双眼,感受着失重感传来。
下一秒,整个人被湿润的东西兜住。
她闷哼一声,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腰肢被什么东西缠住,勾得不紧,或许是吸取了上次差点把她勒死的教训,触手破窗而过,摊开呈扇型状,捞汤圆一样将她捞了起来。
玻璃碎片夹杂在它的触手中间,那些人类文明的产物没办法割断坚韧的触手,却能轻易割开唐柔的皮肤。
她更痛了,好不容易痊愈的肌肤再次受伤,苍白纤细的小腿瞬间血流如注。
触手似乎也有些不解。
松开了一些,僵硬地将她放在地上,像个好心办坏事的懵懂孩子,在她小腿旁徘徊了一会儿,从窗外处缓缓退了回去。
唐柔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凄惨的人,没有之一。
她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此前,她已经有过预判,猜测出自己的身体大概出现了某种变异,让她与正常人不同,能看见过去与未来的同时,身体恢复能力和伤口痊愈速度很快。
而且她不怕电,偶尔会失明,能嗅到人类嗅不到的味道。
有时,她甚至会害怕。
这样的她,还算是人类吗?
正想着,窗外再次黑了下来。
猩红湿润的血管状触手再次探进来。
这次,用干净的、不含任何玻璃碎片的新触手将她裹起来,唐柔蜷缩在一起,抱着受伤的小腿发出哀鸣。
受伤的手脚被包裹在厚重的猩红黏膜中,动弹不得。
她被卷得很高。
这次,能看见了。
那些密集的眼球全部闭上,像陷入了沉睡。
可这些触手还在动。
像……被寄生了一样。
唐柔被疼痛折磨的快要崩溃,脑海里无法抑制的胡思乱想,只有靠发散思维才能让疼痛不那么明显。
难道,怪物也能被寄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