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竖听出来里面的人并无任何恶意,便大胆提道:“前辈,晚辈可否进来拜访您?”
回答他的,仍旧只是那人的吟诵声还有耳边呼啸喧嚣的风声。
不远处的谢清语和苏言觉见他半晌没有什么动静,两人相互搀扶着,朝他这边走过来。
待他们走过来,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苏言觉便轻声跟谢清语道:“你试试看,说不定前辈会开口说话。”
谢清语斜看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衣角,缓慢上前去,却徘徊不前,有点害怕。
又转身,咬着嘴唇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不敢向前去。
苏言觉看着她这副模样,楚楚可怜的,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无助的女子他见多了,但让他心疼想要呵护的,谢清语还是第一个。
不自觉又走了过去,站在她身侧,一手轻搭在她肩上,轻轻捏了捏,似在给她勇气。
恐惧突然便消失了,谢清语大着胆子,轻轻扣响了门扉,开口喊到:“前辈,晚辈无意打扰,只是误入大漠,迷了路,还望前辈见谅!”
因为担心里面的人担心,便恢复了她正常的女儿声,娇弱无助,可里面仍旧没给他们半点回应,好似根本没有人一般。
又喊到:“前辈,晚辈等迷了路,不知如何出去,想向前辈询问归路,还望前辈相助,帮我等回家去。”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互看了一眼,打算撤离。
里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女声。
“你们路上可有见到我的顾郎?他可回来了?他已离家数年,该是归期了。你们可曾见过他?顾郎是否还安好?”
“前辈恕罪,晚辈不曾见过那位顾相公。不知那位顾相公,是前辈什么人?为何离家?”
里面再没传来任何声音,静默许久,又再传来她长长轻叹声。
“顾郎,可还记挂着我?顾郎是否还记得有我在等他回家?你们真的不曾见到我的顾郎?”
听着她伤心的诉说,谢清语也开始抹泪,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痴心,她真挚而热烈的情感。
她想,前辈得多爱那位顾郎啊!一个人深居大漠之中,不惜被人误认为食人女鬼。
这份勇气,让她深深的敬佩。
觉得前辈的伤心,自己也感同身受。
“她一定爱惨了她那位顾郎吧!”擦泪轻叹。
女子声音再次响起,夹着重重的鼻音,听着就怪让人心疼的。
“可曾有人见过我的顾郎?我的顾郎也该回家了,可他们都告诉我,顾郎已经走了,早就不是这一世的人了,再也回不来了。”
女子哽咽着,差点没喘过气来。
轻飘飘的脚步声回荡在小木屋里,伴着女子伤心的哭泣。
“怎么会?他明明昨夜才跟我成亲,怎么会不是这一世的人?他们都在骗我,想骗我进宫,帮他们换取功名。”
而后,还有茶杯摔碎的声音。
女子情绪越发激动,控诉声也不曾间断。
“他们都在骗我,都希望我的顾郎死。他们都不是好人,不是!”
听着她这番胡言乱语,苏言觉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她是个疯子。
没了耐心,“我们走!别跟一疯子在这耗。”
欲拽着谢清语折回去,却被她甩开了,“要走,你们走好了。我不走!”
里面的人哪是疯子,分明是情痴。
不管他们怎么想,但谢清语她确实已经走不动了。
她决心要一睹前辈容颜,跟她促膝长谈,将自己无人能诉说的委屈倾诉。
二人僵持着,女子的声音也在继续着。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吹开了她的木门。
只见大风之中,白色绸缎飘飞,似一片片雪花,白得炫目。
而在白绸子之间,似有一些发丝飘舞。
终于,大风再次狂卷,他们看到了里面的人。
白发苍苍,一身素衣,坐在那白绸子之间,跟白绸子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里面竟然还有个人。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悲戚的吟叹声再次响起。
见到此情此景,他们都倍感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食人城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痴心的女子。
谢清语更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前辈竟已是白发苍苍。
“顾郎,可有当上了王?为何还不来见我?”
“……”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都默不作声,看着她。
许久之后,她转过身来,风吹开了她的头发,只见她一脸愁容,整张脸上,全是泪痕。
但哪怕被悲伤淹没,依旧是个美人。
皎若天上明月,清冽而明丽,就连谢清语都觉得自己在她面前顿时灰土如沙子。
“我跟顾郎,在东庆三年就成亲了,如今,已是北黾二十三年,为何还不来接我?可是真的忘了我?”
她的话让他们很疑惑,那都是大启时代的年号,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了,她怎么会是那个时期的人?
他们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问得太直接,怕戳到她伤口。
只能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纵使梁竖和苏言觉都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却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种怪事,不免有些无措。
而谢清语,早在听闻女子说被逼进宫那会,就已经神游物外,把自己跟女子融为了一体,感受着她所有的无奈和痛苦。
不一会,她站起身,手里紧握着一串血玉珠子,看她那样子,很是珍惜。
谢清语看得很是伤感,开口问到:“前辈,您介意跟我们说说那位顾相公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帮您找到他。”
她猛然抬眼看向谢清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顾郎,是这世间最痴情的郎。他不会忘了我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迈着略微沉重的步子,缓缓向他们走来。
女子:“你们可曾听说过楼兰?”
点头应答。
女子:“那便是顾郎的家,也是我的家。”
她说着,眼泪却已经朦胧了她的脸,行行清泪,遮盖住了她的脸。
谢清语虽然不忍心粉碎她的梦,却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道:“前辈,如今,是华夏国,泰和十年。东庆,早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