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终于有种得偿所愿的小皇子,伸出手来在柳轻云的脸蛋上挠了一下,小皇子嫩如柳条的小手软软嫩嫩的,柳轻云感觉十分受用。
云武帝也终是似是卸下屯一身的疲惫,嘘了一口长气。
刚才的所有不快,似乎也随着小皇子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其实方才胡媚儿瞬时殒命这件事,虽然令得未央宫中包括小皇后在内的一众宫人神色俱损,因柳轻云当时正处于昏迷状态,并不清楚此间发生的事情,此时倒也无有与之相对应的心理负担。
怀抱着小皇子,刚想迈开步子的柳轻云,忽然感觉头一阵晕眩,一个不稳,便踉跄了一下脚步。
云武帝眼疾手快的扶住柳轻云,一脸担忧的凝着眉头:“身子当真还是虚成这样,要不要宣太医?”
柳轻云忽便想起刚才在自己昏迷之后,小皇后那张一张一翕的血红嘴唇,回想起了自己是宫中云武帝圈养的一个血奴这一事实。
此时的脑子中忽然只剩了一个念头:他们要喝自己的血,自己生存于这个看似无害的皇宫的唯一目的,便是自己可以如被人挤奶的牛一般,可以不断生出满足他们需求的血浆,一腔愤恨忽的便由内心窜了出来。
将小皇子交于一边的奶娘手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左右是一条贱命,砍头亦不过仅此一次。想我这做血奴的,如同是原野中的小草一般,虽然可以任人践踏,却还不曾轻贱到要替人照顾孩子的份上吧?”
说完这话,以袖掩面,竟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中宫殿。
被奶娘接到手中的小皇子成康,似是感觉到了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拼尽全力的“哇哇”大哭起来。
云武帝看到身形不稳,踉跄前行着的柳轻云,悲悲戚戚离开的背影,众目睽睽之下,极没形象与自尊的一甩手跟了出去,将她打横抱起,对大太监说道:“速速备辇,送柳主子回宫。”
柳轻云此时倒也并未挣扎,浑身气结,只觉得从内而外的难受,便连着自己的思想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了。
尤其是身子更是出奇的难受,便连着腹部也是一阵千揪百扯着的阵痛,情不自己间,以手轻捂在了腹处,紧蹙着一双好看的眉头。
早便觉察出状况不善的云武帝,神情立时便有些急躁,心里更是牵肠扯肚的疼惜。
紧紧环她在自己身前,试图让她舒服一些,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悄悄话,一边命宫人加快速度。
一路的急行军,不大时候,到得储云宫之时,云武帝刚将柳轻云抱下辇驾,便有储云宫的宫人跪在地上前来见驾。
云武帝不必理会他们,只对跪在地上的王公公说道:“先前交待你的东西,可曾备好了?”
王公公低眉回道:“温度适宜,早便备好了。”
“你去亲自伺候,速速端上来吧!”云武帝头也不回的,抱着有些迷糊的柳轻云大踏步的往内殿走去。
声音刚落,便有宫人端进来一碗汤药,柳轻云脸色苍白却又是心犹有些不解的望着云武帝。
心道:什么东东?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便已经猜出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生病,是故,让人备下的汤药?
面对着柳轻云的一脸探寻,云武帝有些尴尬的竟然不知应该如何回话,忽然站在一旁的王公公回道:“柳主子,这是昨天梁大人托人给主子送来的滋补身子的东西,说是主子的身体一直单薄,那大理的方远雪大夫,怕主子春季会发病,特意让人送来了一些适合主子身子的汤药。”
先前曾听薛涛说过,段玉恒要来京城,想要与自己见上一面,今又听王公公如此一说,心里便不疑有她,皱着眉头,强迫着自己,喝下了那一碗苦涩浓稠的汤药。
第二天的时候,皇宫中颁下了一道惊天旨意,大致内容便是:兹有柳氏轻云,先前在临州城助一方百姓免受蝗虫之灾,因受恶人柳原颂牵连挑索,并无受功。且,备受诛连,险些误伤,所幸,蛇神庇佑,皇太后经蛇神托梦告之于朕,方免其灾祸。其后又为蜀地百姓所称道,其功难没。之后又用其圣洁之血,救小皇子脱离危难,此功不表,定会惹怒上神。然,其功劳前无古人,无法旌表,朕甚为惭愧。为表朕之诚意,特册封为柳主子,凡宫中众人无一可与其匹比,可见驾不必跪拜。
月银依是无有规定,云武帝对掌管财务的内宫领事人说道:“以后但凡柳主子的一切吃穿用度,均要高出皇后。但凡柳主子喜欢的物什,不必上报,均一一拨发,任其取拿。”
只此一句话,便摆明了柳轻云在皇宫之中高于一切的女主人地位,却也让她在无形中树立了诸多敌人。
虽然胡媚儿的死她并未亲见,但皇宫中向来是人多耳杂的所在,各个版本的传闻第二日便在皇宫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只是,胡媚儿并无有有势力的娘家为她主持公道,更无人贴己之人为她伸张正义,这事也就暂且压了下去,谁还敢龙须拨牙?
然而,所有这一切,对于这个一心想要设法离去,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的柳轻云,依是不悲不喜,心里翻不起任何浪涛。
再者说啦,她见到皇上的时候,不要说自己还没有演练熟练,便是连想也不曾想过行跪拜之礼啊,那样多劳神劳力啊!
膝盖跪得生疼也便罢了,便是说个话,还要让人仰起头,伸着个脖子,瞪着个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真是饱受儒家思想迫害的这些冥顽不灵的古人!
值得庆幸的是,不知为什么,自从喝下了两剂汤药之后,柳轻云感觉身子好了许多,走路也有劲了,身子也的疲惫度也减轻了,便是连恶心呕吐也好了许多。
当第二天,云武帝下了早朝,来看她的时候,看到她气定神闲的,正在荷花池边喂那些自由漫散的金鱼,脸上也有了些红润,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于是,便似是不经意的问道:“那位方远雪大夫开下的药,可曾喝过了?”
“嗯,又苦又涩的,真是难喝。”柳轻云一脸不耐的说道,心里不由想起了可以一口吞下而又不必一直温在口中回味的西药,不过,她自己也知道有中医的博大精华远不是那些西医所能够比拟的,但方便还真当数西药,这一点也是不容置疑的。
中医讲究治愈根本性的病理,需要精心调理,重食补,西医如同的速食快餐一般,讲究的是另一种方式。
好在,她自小跟了爷爷的习性,还是偏向于中医的,所以内心里也并不十分的违坳。
“呵,要么都说是良药苦口嘛,感觉如何?”云武帝没敢直接说出良药苦口利于病,恰到好处的砍了后边的两个字,一脸探寻的看着她笑问道。
“倒是还行,肚子也不疼了,胃也不老感觉恶心了,还别说,这方大夫的医术还真是颇为了得,不愧有国手之称呢!”报着对方远雪的感激,柳轻云不吝言词的夸赞着。
听她如此一说,云武帝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有些安稳了。
天气暖了,看着水面上已经有小片小片的荷叶露出了尖尖头,那些金色的淡白色的粉色的游鱼,随着柳轻云手中鱼饵的动作,倏东倏西的自由流动,也是颇有些情趣。
看她坐在石砌成的池塘边上,上前将她抱至自己的膝盖之上,说道:“前些时候,你报怨说没有可以做成春装的好的衣服料子。如今新进来一批,纹丝未动,尚未分发下去,你先去挑来看看有无有合适的。”
柳轻云并不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依是盯着池中的鱼儿,好象那里盛装着她心情的全部,对于他的殷勤表现出的更是惊人的冷漠,漫不经心的回说道:“罢了,罢了,左右我也不在乎这些,你那些大小老婆们挑剩下的,不要了的,再赏给我宫中的宫女们吧!”
云武帝听这话又是如此的伤人,心里便有些不悦说道:“早先是那些奴才们势利,如今这还没开封的东西呢,我专程留下来与你的,如何又会说是别人挑剩下的呢?”
柳轻云将手中最后一把铒扔至池中,这才回头看着云武帝说道:“虽说是天气渐暖了,我这身子寒,当初方大夫也曾说起过,安然过了夏天,体内的寒气才能够彻底清除呢,也不急着换春装,衣服本便是身外之物,放着也是怪可惜的,谁喜欢让她们拿去好了,还省得让虫蛀了,惦记着晾晒。”
云武帝此时才留意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果然比其他人的要厚了一些,想起以前的种种,心里便有些极不舒服。
似是不经意中,想起与段玉恒的那段交往,柳轻云忽又说道:“不是说段皇爷要进京与我送些东西吗?左右不过是些丝织品,不过,段皇爷为君为王虽不及陛下你,但做生意的眼光却还是不错的。再说,他能给我送什么东西?无非是些衣服料子了,做春装,卖他个人情也不错呢,又何必跟宫里你那些大小老婆们争抢呢?”
这话说的自然而流畅,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丝毫的钝涩,如流水一般似是从心底直接流泄而出的。
如此的话语一经出口,又毫不避讳人的感情,云武帝瞬时感觉心肝一阵阵揪愤,似是受了锐器的扎刺般,刚还在揉捏柳轻云小手的大手,忽就收紧了,那如同万丈波涛般的心事忽便成就了一首婉转小诗。
春装绿蚊荷叶孤,蜻蜓盘旋去还无?
枝上黄雀争幼卵,可有新酒对罗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