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铭对圆圆的忧虑并不是多余的,那种与人俱来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却不是单纯的他一己之力所能够轻易解决掉的,可以说他一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从舅妈那里学来的医学知识,因为自己也着实太忙了,又是少得可怜,如今也只是极其的无奈,方才发现,其实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心里先前的那股傲气便消了一大半。
不仅是成铭,储云宫里的所有人,都在揪心着圆圆的病情,不言自喻,这种全然靠药物维持着的生命,不肖医者亲讲,自然而然所带有的先天不足,不怪乎柳轻云会在第一时间看到圆圆后会急火攻心,以致目盲。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也有诗曾经云过,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所有人都在为着圆圆的顽疾忧心不已的时候,几日后,云武帝的宫中迎来了一位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的客人,这位远道来的客人成功的打消了成铭之前的种种顾虑,给圆圆带来了新生的希望。
从另一方面考虑,对于这位手可擎天的古代帝王,成铭一直是极其同情的,谁人都能看到他周身所发散出的耀眼光环,却不曾真正了解帝王的苦楚。
管理着整个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是南方洪水暴发,就是北方地震,要不就是西部边贫地区旱灾连绵,便是你想消停一刻都不能够。
不得不说皇帝这份工作是极勤恳的,为的应付那一系列不可预测的灾难,还要努力充盈国库,一系列的事情就得任用国家官员,而这些官员中又有几个是真正的能兵强将,还是逐一筛选。
给的权力过大吧,有可能权大压主,给的权力小了吧,不能及时应对,这个时代又没有个电报电放的通讯方式,八百里加紧的唐报送到京城,再呈给有司,最后呈于云武帝这边,在从每天厚厚的一大沓子里发现那份唐报的时候,兴许时间早就过去了半个月,甚至是一个多月了,那些急需解决危机的地区,兴许早就等不及这边的营救了。
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拔个善款吧,还缺少民意监督,反应也不及时,遇到个有私心的官员吧,可能还会从中苛扣,不解事实真相的百姓还要众口一辞的痛骂皇帝老儿不解民之疾苦。
要说怨怪皇帝也无可厚非,谁让你做为国家最高决策者用人不当呢?
人家下边的百姓,也就是你的子民遭了灾,遇了难,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不骂你骂谁啊?
成铭感觉,这种雍肿繁杂的管理方式,与他这个从小靠鼠标和键盘把控着的经营方式相差太远,办事效率更是能急死一头牛。
以前所提及的还是一些忠臣能将,如果任人不贤的话,一个疏忽便会让那些削尖了脑袋专钻空子的小人得势,还可能会造成冤狱,更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天灾人怨。
他这个父皇还真是辛苦,并且不是一般的辛苦,饶是如此,还要顾及身后的这一大摊子事,如何能够抽出时间来执妈咪之手?这才是所有问题中的着重点。
出于职业习惯,天还未大亮,云武帝便早早的起床了,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柳轻云依是甜睡之中,轻轻在她腮上印了一吻。走至屋外更衣换袍,在宫人七手八脚的一番梳洗之后,走出房门,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正准备上龙辇临朝的时候,便看到成铭那如同鬼魅一般的影子,阴魂不散的靠在廊柱之前,此时却正一脸邪恶的注视着云武帝,“父皇每天都起的这样早,连是星期天都无有,除了坐在龙辇上虎假狐威之外,其实这做皇帝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十分的舒坦呢!”
早便已经习惯了成铭的冷嘲热讽的云武帝,冷不丁的听到了这十年来,他第一次叫的一声父皇,血一下子加速了在全身的流动,完全忽视了他神色的不恭所带来的欺君之罪,却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他的身上似乎有一些露水打湿的印迹,心里讷讷的想着,真不知道这小子在外边候了有多长时间了。
想到昨晚上与柳轻云共赴巫山云雨时可能被这小子听闻了些风声,便有些不自然的崩紧着脸说道:“这做皇帝讲究的便是勤正爱民,如何会象你这般大晚上的不睡觉,四处闲逛?”
成铭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喷嘴一乐,正想申辩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得前殿响起了催上早朝的更鼓。
耸耸肩头,一脸振奋的说道:“小子,找个机会以男人的方式好好谈一谈!”
云武帝看到他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一闪而逝,脸上不自觉间露出一抹宠溺,“这小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妈咪的眼睛恢复了,记得别再惹她生气了啊!”
妈咪的眼睛复明了?已经拐过弯的成铭听到云武帝后补充的一句话,身子一僵,呆立了片刻,摇头一笑:这爱情的力量也真是伟大呢,盲人可以复明,哑巴可以说话!
折腾了将近一个晚上的成铭,刚回到自己的卧室,便感觉到了屋子中不同寻常的气味。心有抵触的直接站在门口,一脸警觉的问道:“谁在里边?”
听到声音,仅比自己大一岁半的成康,自里边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一个模样精致,却只能是小孩子们玩物的琉璃手链。一脸郑重地捧至成铭面前道:“铭儿,我知道因为我当初的一场天花,险些害死妈咪和圆圆,再加上之前对圆圆的成见。感觉没脸见你们了,只是,你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愿意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这是妈咪在我小时候留给我的,我一直视其如生命,每当夜深人静时分,思念妈咪的时候,每当受了父皇的训斥后,就会将它拿出来,与它在一起,就好象感觉着妈咪的体温与微笑。如今,我有了你这个好兄弟,我愿意与你分享。如果,如果你想要皇位的话,我亦不会与你争抢的,更不会演绎出人伦惨剧,你所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的,只要你说出来,哥哥这里有的,这些话早在许多年前我便与父皇说起过了。”
成康咬紧着嘴唇,一脸期盼的望着成铭。成铭看着他坦然且真诚的目光,竟有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动,心里想道:人都不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孤独的,这些年以来,这个一直居于深宫中的皇兄,必定是太孤寂了,所以才会极力挽救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并且,当年的事情又何曾真正怨他呢,自己恨他怪他与他时时保有一重距离,不仅单纯是因为圆圆的事情,更有着当年妈咪在冷宫之中,无人看顾,以致病饿致死。
其实,回头想想,他那时亦不过是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若以平常人论之,如何能够想得万全之策呢?
成铭长长的叹息一声,将那只他一直视若珍宝的手链重新放入成康的手上,拉住他的手一脸诚恳的说道:“虽然你没有父皇的神勇,但做为一个守江山的帝王,有一颗仁人之心,亦便足够了。只是,你要懂得守护妈咪和圆圆,比如多年前,父皇也只是下了给在冷宫中的妈咪的禁食令。当时的你虽然年纪幼小,却怎么能够听任妈咪一个人在冷宫将要受饿而死呢?父皇因为种种误解,当时亦是气急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而他暗地的意思是想你这个做儿子的,适时照顾一下自己的妈咪,可你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放任悲剧的发生。在这个世界上,妈咪为了你几次险些丧命,这便是母爱的伟大之处。如果一个为人君者,不能够做到对人子对母亲的回报,那么,你的子民如何能够得到你的体恤呢?不知道你的夫子们是如何教导你的,不过我以为,为人君之道,首先要以孝为先。要懂得不惜一切的照顾自己的父母及家人,做好了这一切,才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仁君。”
成康听了成铭这一席话,羞愧的低下了头,眼里含着泪,半天才回道:“是的,当年父皇确实是这重意思,事后,叔王亦曾教训过我,只是不知道我这个为人子的竟是如此的愚不可及。之后,父皇每每心情郁结的时候,便要以此事为由责骂我不教不仁不义。每每思及于此,我便后悔的想要撞墙,所以,对父皇的责骂从来都认为是对妈咪的一种赎罪,不敢有丝毫的怨言。铭弟聪明果敢,是哥哥我所不及的。这之后,我安心的照顾妈咪圆圆,皇位由你来承继便好了。”
成康两眼亮闪闪的望着成铭。这是十多天以来,小哥俩的第一次正式会话,也是成康终于肯放下架子,来与成铭示好的开始。
成铭眼里不再是那令人胆寒的冰冷,温和的望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小太子,说道:“哥哥,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你的义务便是在这里做太子,甚至做皇帝。而我也是个辛苦命,也有我的责任和义务,我的责任便是替妈咪在外公外婆膝下行孝,还有便是有着百年基业的成氏集团,和那成氏家族的一大家子人还在等着我养活呢!”
平心而论,其实成康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之前由于其一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奉上了高高的帝位,再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生活打击,如此的生活环境,使得他的个性有些孤僻落寞,又带着与人俱来的高傲。
虽然他没有成铭的魄力,从某此方面来讲,这不等于说他的能力就输于成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