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工坊没多远，大约也就二里多地，就见着路边的小摊贩了。
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庄子门口，全都是这样的小摊贩。
盛娘子她们看着就挪不开眼睛。
卖荷包的，卖手帕的，卖桃酥的，卖瓜子花生的……琳琅满目，让人挪不动脚步。
盛娘子今日是打定主意来花钱的。
挣钱了不花，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
与其等着吸血鬼一般的亲人来吸血，还不如自己趁早花了呢！
盛娘子率先买了一斤花生，一斤瓜子，还有一斤红枣。
开了这个头，剩下的姑娘们也都忍不住了。
一个个的，都掏出荷包来买东西了。
买吃的是最划算的，手帕香囊荷包什么的她们会做，成品她们看不上，但是有人卖碎布头，倒是让她们停留了好久，挑了厚厚一沓。
还有顶针、剪刀、红纸，但凡是用得上的，都有人买。
还有人喜欢茶杯子，虽然工坊里给每人发了一个竹制的茶杯，但是也有人就喜欢用陶瓷的，这看见了，也不能不买。
等她们一路逛到庄子门口正经的商业街时，好多人才突然反应过来。
“哎呀，我没钱了！”
“我带了三十文钱出来，怎么就全花光了？”
“看看你手里拎着的东西吧！这都拎不下了，还问钱怎么没了？”
大家又是兴奋，又是懊恼的，好一顿叽叽喳喳。
盛娘子倒是还剩了一些钱，她看见庄子上这个时节还有频婆果卖，有些心动。
她小时候日子过的不好，五六岁的时候就要给一家人洗衣做饭。
做了没几年，又被爹娘卖了。
是从没有正经吃过几回果子。
兄弟吃剩下的果核她倒是偷偷捡着啃过几回，可惜家里不富裕，兄弟吃剩下的，也没剩什么了。
果核酸酸涩涩的，还带着一点点苦。
但即便这样，零星的果肉还是让盛娘子十分欢喜。
她没吃过完整的频婆果，可却对频婆果最喜欢。
记忆里，她一直到十三岁，被卖给人家做媳妇的前期，隔壁的一个小哥哥才悄悄给了她一个频婆果。
那个频婆果很小，但是很红。
那是她第一次吃频婆果。
只是那天她哭得很厉害，果子的清香都是夹杂着咸涩的泪水的滋味。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
家里倒也不是没买过，抠搜的婆婆也给盛娘子的儿子买过。
他们自己也吃，抠搜婆婆，烂赌鬼老公，还有白眼狼儿子。
唯独没有当牛做马的盛娘子的份。
现在想想，其实儿子自小就有白眼狼的迹象——一个频婆果，吃到只剩下核，还要用脚碾碎了，从来不肯留给家里人，连没吃完的也不会让别人沾染。
可恨她是一直等到儿子长大之后才看明白。
此时，盛娘子就盯着那个频婆果，看得目不转睛。
而旁边的人早已经蜂拥而上了。
“太好了！今天有苹果！”
“一定要买！一定要买！这东西运去别的地方，一斤三十多文呢！在咱们这里，一个只要三文钱！”
只要三文钱？
原来只要三文钱啊。
盛娘子的脸上浮现出又可笑又悲哀的神情来。
但是很快，盛娘子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眼里带着坚定的光芒，挤进了人堆，买了三个频婆果。
她把又大又圆的果子放在衣服上简单擦了一下，然后就一口咬下。
香，甜，脆，果汁在口腔里流淌。
盛娘子眼中含泪。
这是她吃过的最香最甜的苹果了。
也是这辈子，她真正意义上吃的第一个苹果。
但是往后，她一定会吃到更多，更好吃，更香甜的果子的！
盛娘子把另外两个苹果分给了姐妹们，姐妹们分着吃，一人一小块，都被这果子的甜蜜给激得眯起了眼睛。
太好吃了！
而且，是她们自己挣的钱买来的果子！
在外面逛了一天，一直到天色渐变，盛娘子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有个小姐妹就忍不住道：“要不咱们明天还出来吧？”
“还出来啊？你有没有那么多钱啊？”别的小姐妹哄笑起来。
那人不服，仰头道：“没钱就不能出来了吗？大不了我不买东西就是！”
也有人站在她这边：“对啊对啊，不买东西也可以出来逛逛嘛。”
“是啊……以前咱们手里哪儿有过钱啊，什么都剩不下，全都被人给抢走了。”
“还不如买了东西呢，免得便宜了那些人！”
大家各有各的主意，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样子。
唯一不爽的就是，她们回到工坊的时候，工坊门口居然有人。
还在等她们。
盛娘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烂赌鬼男人，都这会儿了，还抓着酒壶喝酒呢。
盛娘子刚刚才松懈下来的心，立刻又提起来了。
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旁边的姐妹已经先哭出声了。
“这个没良心的！来找我要钱，干嘛还带着孩子！”
最小的姑娘往盛娘子身后躲——她已经看到了收了彩礼要把她卖掉的父母了。
今日上午，附近村子跟城镇的女工们都回家了。
有些女工跟家里关系不错，一家人共同努力生活，自然回去之后就把工钱都给了家里。
三百文钱啊！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是多做两个月，一家人一年的赋税够了，便能够靠种地活下去了。
要是再多做两个月，一家人也都能吃饱穿暖，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
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
大家一听，原来在朝凤山庄的工坊干活真的这么挣钱，顿时都激动了。
而且那些回去的女工也是最好的证明——吃得饱穿得暖，睡得也好，一个个的，多少都比先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白胖了许多。
还有就是看手脚跟耳朵。
黄杨县的土地荒凉，连柴都不好打。
所以冬日里洗衣洗碗也是没有热水的。
通常家中负责洗衣做饭的都是女人，这些女人在家的时候就很容易生冻疮。
可是这一个月雪下了好几场，但是这些女工手上连一个冻疮都没生。
着实是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