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在屋里看到那个已经快三年未见的亲爹时，还有些晃神。
卫峥出事的时候她才五岁。
然后一路跋涉到西川，又在西川西宁待了两年，如今她都八岁了。
虚岁上都要算九岁十岁，是大姑娘了。
一个人一生中感觉最长的时间就是现在了，等到长大了，到赵月娘她们那个年纪了，常常会有今年唰的一下就过去了的感觉。
南枝知道爹爹没死，知道爹爹在做大事。
可还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爹爹。
跟南枝一起回家的，除了段熙元之外，就只有小桃兄妹了。
而看小桃兄妹的神色，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卫峥的事了。
莫大川谨慎地把院子门跟堂屋的门都关好，然后自己守在院子里。
小桃去到后门处，在后院摘菜，一边也是防着费大婶他们打探屋里的情况。
赵月娘一进屋就自己去桌边坐下了，明显是不愿意管这件事。
小北看看娘亲，又看看姐姐，最后看看爹爹，选择站到了娘亲旁边。
卫峥头上包着纱布，半靠在床上，虚弱又温柔地看着南枝。
相比小北，他对南枝的印象显然是更深的。
他离家的时候，小北才两岁，刚能记事，还记得不深。
早就已经忘了卫峥了。
但是南枝不同，南枝那时候已经五岁了，已经很记事了。
而卫峥也对这个五岁的女儿感情更深。
他的目光中有愧疚，有心疼，有四娘，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南枝……”
南枝呆呆站着，明明心里惊涛巨浪，可她竟然一个字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说。
好半天，南枝才迈动脚步，朝卫峥走去。
卫峥比南枝早一个月到黄杨县。
他假死离开军队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乔装潜入了鞑子的地界。
在那里，他花了两年奠定了自己的基础，让鞑子信任他的来历。
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崭露头角，逐渐从鞑子里一个骑术出色的勇士，变成鞑子阵营当中突出的勇士。
然后，终于混到了鞑子的可汗身边。
他细心掩藏自己的目的跟意图，头三次见鞑子的可汗，他都没有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后来他成为了可汗身边的亲信，才知道原来可汗身边的防卫那么森严。
也难怪，鞑子屡屡侵犯大虞边境，但是大虞一直没能擒贼擒王。
导致年年打仗，年年又卷土重来。
每一次打仗都劳民伤财，所需粮草军需耗费巨大。
而因为鞑子可汗的狡猾，指挥鞑子的骑军神出鬼没，卫峥他们一直都没能抓到。
鞑子可汗也是惧怕卫峥这个战神的。
所以，卫峥在的地方，他们都远远绕开。
但是卫峥不可能无处不在，边境那么长，那么广阔。
避开卫峥之后，他们还是可以大肆抢夺。
卫峥尝试过很多次，但是行踪总是会暴露。
所以虽然带队突袭过很多次，也都没有抓住过鞑子的可汗。
次数一多，皇帝都觉得卫峥这是不是在逢场作戏，挟功邀赏。
就在这时，皇三子找到卫峥，请卫峥跟他一起联合做一场真正的戏。
在外，卫峥潜入鞑子地界，在内，皇三子负责揪出泄露卫峥行踪的内鬼。
卫峥犹豫再三，到底是答应了。
因为当时的皇帝始终不相信边境上有诸多番邦来犯，只觉得边境军需耗费巨大，甚至想要裁兵。
挪用军需为自己建造消暑的园林。
皇三子当时还不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他对卫峥说：“无论最后是我们兄弟哪一个当上了太子，我都要把边境守好，如今父皇不肯把我放到边境上带兵，怕我谋反，我只能靠你了。”
就凭皇三子守好边境这句话，卫峥答应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
卫峥中间尝试那么多次，连身边的亲信都尝试过，但是每每行踪都被泄露，实在是无从得知到底谁是奸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卫峥直接选择了在边境上假死。
除了皇三子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告诉。
赵月娘跟两个孩子也成了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他们的表现如此逼真，受的苦也是真切的，被那些暗中观察的奸细看到了，相信了，所以漫长的一年之后，鞑子终于相信卫峥死了。
而卫峥那时候才在鞑子的一个小部落里，刚刚站稳脚跟。
整整三年，卫峥跟皇三子谋划了整整三年。
而这一次，卫峥终于重创了可汗。
只可惜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幸好皇三子还安插了帮手，帮手帮着卫峥逃了出来，自己接了卫峥的班，继续留在了鞑子那边。
卫峥终于踏上了大虞的地界。
但是因为皇三子的计划还在继续，所以卫峥还不能露面。
况且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家人了，所以，他选择了来到黄杨县，在这里养伤，同时配合皇三子的计划。
南枝静静听完卫峥所有的事情，终于知道卫峥目光中的复杂从何而来了。
直到现在，卫峥跟皇三子的计划都不能算是真的成功了。
重创可汗？
可一个人只要没死，就有可能还继续活着。
南枝心里忽然觉得，若是卫峥他们胜了，或许她还能对自己跟娘亲弟弟吃过的苦释怀些许。
可现在……
南枝回头去看赵月娘。
赵月娘神色漠然，似乎对卫峥的说辞全然不在乎。
南枝查看了一下卫峥的伤势，的确很严重。
单从伤势就能看出来卫峥是经历了一番怎样的磨难才逃出来的。
南枝不忍，但却又不能释怀。
良久，南枝才出来堂屋，坐到赵月娘身旁。
“娘……”
赵月娘拿开掩面的手，对南枝挤出了一个笑容：“很难接受，对不对？”
南枝想了想说道：“爹爹这般做也是有无奈之处的，我跟弟弟都很小，若是我们有一点儿疏漏，这件事也许就办不成了。”
赵月娘恨恨地道：“可现在他也没办成啊！”
段熙元站在堂屋跟卫峥房间的中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个人，就是军营里的将士们口中那个战无不胜，被所有人当做楷模的战神卫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