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场面，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了。
赵月娘虽然嘴上骂着卫峥，可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卫峥。
卫峥怕是还不知道吧？
从前他们两个好的时候，卫峥也曾说过：“阿月，我是真心想娶你，盼着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只一个，我爹娘不甚喜欢我，怕是往后也要让你受委屈。”
卫峥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老爵爷的爵位，也不可能就此离开卫府。
不然，年轻的卫峥笑道：“我倒是也不介意去赵家做个上门女婿。”
那会儿赵月娘跟卫峥感情自然是好的，她瞪着卫峥：“说什么呢，你堂堂男儿做上门女婿，岂不被人耻笑？”
卫峥揉了揉鼻子，拉着赵月娘的手笑道：“但我当真不想让你去受那样的委屈。”
赵月娘轻哼一声：“你能为了我愿意抛弃爵位当上门女婿，我就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那时候卫峥有些落寞，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我爹你是知道的，自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奏给我请了世子的封，然后就两手一摊，去京郊修道去了。”
赵月娘好奇道：“这不正好吗？他不在府里，自然也不会给我气受了。”
卫峥笑道：“阿月你傻不傻，天底下有几个公公会给儿媳妇气受的？问题还出在我母亲身上。”
“卫夫人吗？”赵月娘把玩着卫峥胸前铠甲上的小片片，歪着头问。
卫峥点点头：“大约因为我是嫡长子，所以从小承受的就更多一些，父亲给我请了很好的师傅，文韬武略，各有所长。”
赵月娘嘻嘻笑了起来：“难怪你这般厉害，把我几个哥哥都打服了。”
卫峥笑道：“那是兄长们留情。”
“才不是呢”，赵月娘辩解道，“他们是不会留情的，知道我喜欢你之后，更是说要好好给你一个教训。”
卫峥轻轻刮了一下赵月娘的鼻子：“傻不傻，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留情啊。”
两人叽叽喳喳在这件事上打了个岔，才继续说回卫峥家里的事。
“母亲自小对我寄予厚望，我若是练功有怠惰了，或者读书不认真了，母亲是当真会打我的。”
“卫夫人这么严厉啊？”赵月娘有点怕怕的。
卫峥的眼里有些不明显的茫然：“也不是严厉……母亲对着两个弟弟就很疼爱。”
“不疼爱你吗？”赵月娘问道。
卫峥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在卫府长大的经历，理智让他应该点头，可本能却让他没办法强迫自己说谎。
“母亲管我管得厉害，前面说了，若是我有怠惰，母亲便一定会来教训我，说我是长子，是爵府的脸面，我得比两个弟弟更加用功。”
卫峥想起来自己读完四书五经各种兵法的时候，两个只比他小一两岁的弟弟还在学百家姓跟三字经，也曾抗议过。
为什么弟弟们只要会念几个字，念不下去了就说还没学会，卫夫人也会高兴地抱着他们。
而小小的卫峥，却因为整卷的书籍当中错了一个字，就被卫夫人要求站在廊下诵读十遍。
为什么弟弟们练功练着练着就玩儿去了，拿着小树枝当骑马，抛小石头抓取，母亲看到也只会笑着让他们小心一点儿。
而卫峥却因为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不小心将头顶木盆里的水洒了一点出来，就被罚再加一个时辰？
赵月娘想起来这些，简直眼泪都要来了。
那时候卫峥带着一些不确定地说：“可能因为我嫡长子，所以会特别严格一些吧，母亲说别人家也是这样的，庶子跟其他兄弟都可以过得轻松闲散些，但是嫡长子不能。”
赵月娘那会儿心里就觉得怪怪的了，这话是没错。
包括赵家也一样，父亲母亲对大哥自然是最为用心的。
可是，对二哥三哥四哥五哥，甚至包括她，也是一样用心的啊。
对大哥要求严厉，可是也从来不会让其他兄弟姐妹那么闲散。
书是一块儿读的，功是一块儿练的。
断然不会让弟弟们玩儿，只罚大哥的。
错了都要罚，做好了，都要赏。
卫峥道：“这种情况在父亲为我请封了世子位置后，就越发的明显了。”
当年的卫夫人，如今的卫老太太，便是时时刻刻都把话放在嘴边上。
“你以后是要做爵爷的人呢，我能对你松散吗？”
“你两个弟弟没你这服气，老爵爷没给他们请封，合该他们就学不成这些个规矩。”
“你这师傅只单教你一人，弟弟们学的少了怎么了？他们往后又没有爵位。”
那些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却事后总能被卫夫人圆过去的话，让小小的卫峥产生了大大的疑惑。
他一面觉得，没错，是这样的，他跟两个弟弟不同，他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所以母亲对他格外严苛。
一面又觉得，宁可不要这个爵位，只求母亲能够跟疼爱两个弟弟一样疼爱他。
可惜，终究只是妄想罢了。
卫峥说：“我在那个家里不舒服，所以等稍微大一些了，也就很少去母亲院子里了，只是在家的时候还是会依照规矩每日晨昏定省的。”
赵月娘那时候虽然单纯懵懂，但天资聪颖，立刻听出了卫峥话里真正的意思。
“你母亲会因为你没了这些规矩，还罚你？”赵月娘问道。
“……是。”
那些两个弟弟明明因为前一日晚上贪玩，第二天起不来，只推说身子不适不来请安，卫夫人着急忙慌让人送无数补品特特叮嘱大夫去看，而他还跪在卫夫人面前“尽孝道”的这些小事儿，也就不足为提了。
赵月娘心疼地抱住卫峥：“我猜……那时候的你除了被规矩束缚，是不是每次去看你母亲的时候，心里也盼望着她或许某一日突然变了，能够跟对待两个弟弟一样对待你？”
这话一出，卫峥当场就绷不住了，抱着赵月娘，紧闭的眼眶灼热不已。
当年那个小小少年，真的只是因为守着规矩孝道才去看望母亲的吗？
当真没有一点点期盼，母亲能够跟疼爱两个弟弟一样疼爱他吗？
她是那样的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