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属于卫峥的片段一点一点被拼凑出来。
赵月娘几乎泣不成声。
“你们是何等的狠心，才会这样对一个孩子！”
难怪卫峥在战场上出入，浑身浴血犹自不觉。
因为他知道，只有打赢了，回去才不会接受冷嘲热讽和德不配位的批判。
他没有尝试过无条件的爱。
他只以为自己要做得更多，要打胜仗，才会有那么一丝丝被爱的机会。
赵月娘哭得心都痛了。
小北扶着赵月娘，软白包子一样的脸上，开始有了少年人独立思考的模样。
他看着老爵爷和卫夫人，终于站在了姐姐和娘亲面前。
“我们不日将搬离爵府，生养之恩不能忘，往后我们自会供奉孝敬，但既然不是真的一家人，便不必做出一家人的样子来了，你们不高兴，我们也未必就舒服。”
“我爹的身世从前无人得知，往后也就继续这样，对外，我们只当是我们另请出府，想必世人也都能理解——若能有两份产业，必不会推拒只留其一。”
小北这话一说，卫夫人简直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放心，你们放心，卫峥的身世除了我跟爵爷，没人知道，当年我为了遮蔽爵爷不入我屋的丑，院子里只用了我自己的人。”
“嫡姐因为是以侧室身份进来的，没有带多少人，后来那些人也都跟随的跟随，守陵的守陵，都不在了。”
“我身边的人，老嬷嬷也都告老还乡了，这辈子她们都没说出来，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的。”
“至于府里其他一知半解的人，我都会约束好的。”
这点南枝他们倒是都相信——为了利益，为了爵位嘛。
赵月娘这会儿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个府里了，只觉得这里连吐纳呼吸之间都全是污浊。
小北征求母亲跟姐姐的同意之后，要求老爵爷跟卫夫人当场写下一封亲笔信。
保证保守这秘密，将来无论出任何事，都不会将卫峥的身世说出来。
作为交换，卫峥这一房会自请出府，保留爵府爵位。
面上只当是长子成家另有功业，独立建府，但私下里，爵府跟将来的王府，毫无瓜葛。
只一年四时八节供奉，其他不必往来。
对这要求，心早就死了的老爵爷又入定了，看样子无论要他写什么，他都会波澜不惊地动笔的。
而对于卫老太太来说，这样更好。
爵府可是世代相传，积累了不知道多少财富。
可这什么异姓王，即便现在皇上赐下府邸跟田地，可终究不如底蕴深厚的爵府。
至少这一两代是不可能超过的。
再无瓜葛？那太好了。
卫老太太还担心日后王府那边要他们贴补呢。
如今不用，才真真是好。
于是立马就按照小北他们的要求写下了信。
简直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段熙元抱着胳膊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并不言语。
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他必须在南枝身边。
若是有人欺负南枝了，他可以第一时间冲上去。
幸好看着这道貌岸然的老爵爷，跟心肠歹毒的爵夫人，还算是有所收敛，并没有把他们那些丑恶的面貌展露在南枝面前。
一个打着深情的名义，把所有的事儿都抛给别人。
自己的女人看顾不住，自己的孩子干脆都不要了。
段熙元生平最恨这两种人了。
他疼南枝，便不肯让南枝离了自己的眼前，但凡有危险的事儿，他一定都陪在南枝身边。
所以，他对老爵爷护不住南枝的亲生祖母这件事，十分鄙夷。
再一个，就是幼年时期的经历了。
段熙元自己是在深坑里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他自小就恨他那连脸都记不清的爹娘家人。
恨他们没看顾好自己，让自己被拐子拐走了。
可这老爵爷倒是厉害，没有拐子，他亲手把孩子送给了仇人养。
段熙元不是南枝他们这样常年在京城的勾心斗角里长大的，他不能理解老爵爷制衡的苦心，只觉得若是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因着这些原因，段熙元对这爵爷府也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亲笔信一写好，赵月娘代替卫峥签字画押了，那边老爵爷跟卫老夫人也都各自签字盖印，算是两清。
赵月娘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她盼着卫峥回来京城的时候，再也不用来卫府，对着这些假惺惺、心怀鬼胎的人问候请安了。
不值当！
从此他们再没关系，卫峥再也不必忍受这些恶心的人才是最好！
赵月娘他们回来本就没多久，院子里的东西大多都还没怎么动。
皇上换回来的，直接原样整箱给搬走。
日常用的，但凡是侯府里给的，统统不要——反正都是按照他们母子的尺寸、习惯做的，他们用过了，旁人也用不了了。
带走跟留下没什么区别。
但就是要留下，不带走。
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她赵月娘恶心这些东西，这些人！
南枝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云记的掌柜早就问她了，什么时候再去店里挑挑看。
然后说过几日，又有车队从西川来，江夫人特特挑了东西跟着来的。
于是丝毫不耽搁，两个时辰之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就从卫府出发，去往另一处院子了。
这院子是赵月娘的私产。
三进的院子，等闲住这么五六个主子，二十多个下人，还是能住得下的。
南枝道：“娘，我手里还有不少钱，要不先买个院子吧？”
赵月娘离开了卫家，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笑道：“都随你，娘手里也有些私产，这几年甚少打理，前些日子老掌柜他们送了银子来，正好还没处花呢。”
“南枝你自个儿瞧瞧去，咱们好不容易回来了，有钱了，再不用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都是能吃苦的，但没谁爱吃苦。
在黄杨县能过下去，但当然更喜欢京城高床软枕的生活。
南枝闻言笑道：“好，那我就跟熙元哥哥一起选宅子去。”
两人出了门，去了官府的牙人坊，请人帮忙给介绍介绍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