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熙元虽然在南枝面前各种凶悍,实则为照顾南枝,可终究也不过是是个半大的少年。
这会儿把衣服扒了半截下来,露出的身体也未必就结实到哪里去了。
段熙元见南枝眼神悲悯,不由得硬气道:“这是因为我上路前在大牢里待了许久,要不然以前我这胳膊肩背扛起五十斤的东西也是轻而易举的!”
南枝可不跟他争辩这个,只小心地用小竹片剜了药膏,涂抹在段熙元肩膀被勒出血痕之处。
段熙元因为好奇这药膏药效,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即便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被这药膏的奇效吓了一跳。
皮肉没有破裂之处,只涂抹上去,血痕尽消,酸痛不再,一阵冰凉过后竟然仿佛有股热流在滋养他的骨骼血肉。
而等涂抹到皮开肉绽的地方时,那就更神奇了,先前南枝分出来的那药膏是涂抹上去干后成膜,可这药膏几乎是立时涂上去,立时就将伤口封闭起来。
然后段熙元便感受到伤口处有细细密密的麻痒感觉,他是常受伤之人,对这感觉自然不陌生,这是皮肉在生长的感觉。
段熙元赫然抬头看南枝,又一次被南枝的手法所震惊。
南枝在他身边坐下来,倒是很平静:“熙元哥哥,这药膏比先前的好上不少,只要不是伤及性命,或是断手断脚,其余的伤势大多在一到三天便能恢复。”
比这更重的伤或许要三天,但是这不过是过重的箩筐磨出来的皮肉外伤,自然是一天之内就能好。
段熙元看着南枝,忽的低下头去,神色莫测。
他越是发现南枝厉害,就越是觉得自己跟南枝的相处不会长久了。
南枝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帮忙,即便有时需要他做掩饰,或者做一些小事,这些小事也是换个人都能做的。
段熙元脸色有些拉垮,明明刚开始是自己低头俯视这个小姑娘,想着先拉她一把,日后换她为自己收尸。
可如今相处了这么久,每一次,每一天,都发现南枝其实站在很高很高的位置,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高。
段熙元的笑容有些苦涩,南枝却以为他是伤口不舒服,连忙问他:“熙元哥哥,可是这药膏哪里不对?”
段熙元摇摇头:“没有哪里不对,这药膏……很好。”
你也,很好。
段熙元撑手起来,拍拍屁股就要离开,南枝立刻拉住他:“熙元哥哥,你去哪儿?”
“我去打些水来。”段熙元说道,其实是不想让南枝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岂料南枝拉住他不让他走:“枫儿跟小穆会帮我打的,你不用去啦。”
原来先前枫儿跟小穆喝了南枝的水,还吃了她的麦芽糖,两人都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害怕的时候另论,现在发现军差管束并不是滥杀无辜,也就不那么怕了。
虽各自去找家人了,但是都承诺说给南枝打水。
南枝自己是不喝那样的水的,当然也不会花时间去排队打水,因而就同意了枫儿跟小穆帮忙。
段熙元听到这个,一颗心更是坠坠地往下沉。
是啊,打水这样的小事谁都能做,南枝根本不缺人帮她打水。
至于他口口声声说的保护南枝,说白了,他自己都是个自身难保的家伙,说保护南枝,不过是拖着自己这条命不要,为南枝争取些逃亡时间罢了。
他又能保护南枝什么?
想来想去,段熙元就更加颓丧了,被南枝拉着坐下来,可心里却是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就在这时,南枝悄声在他耳旁说:“熙元哥哥你别走啊,我还要你帮忙遮掩呢,我想吃点儿东西了。”
段熙元浑身一震,几乎失声:“你说什么?”
南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小声呢喃道:“我想吃东西啊,熙元哥哥你要帮我。”
段熙元脸色冷着冷着,忽然就笑起来了,伸手在南枝头上拍了拍:“嗯,你吃吧,我帮你守着。”
南枝越发看不懂段熙元这是什么意思了,但还是小心地躲在段熙元背后,兑换了一个羊肉饼出来。
羊肉饼足有她整张脸那么大,南枝撕下来一块,递给段熙元:“熙元哥哥你也吃。”
段熙元接过来,用包袱遮挡着啃咬了起来。
此时他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他怎么忘了,他还有一件事是别人绝对做不到的——那就是帮南枝保守秘密。
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发誓,他永远不会泄露南枝的秘密,永远不会觊觎南枝的东西,永远不会出卖南枝。
而这天下,他谁都信不过,不信会有第二个人会如他一般为南枝保守秘密,又不觊觎她的东西。
南枝肯让枫儿和小穆去打水,但绝不会让枫儿跟小穆知道她的秘密。
段熙元心里忽然就松了下来,万分开心。
一张脸大的羊肉饼两个人分着吃了,南枝选的是温热的羊肉饼,没有热烫烫一咬一口肉馅儿肉汁的那么好吃,但是这样半冷不热的饼子没有那么重的味道,不怕人循着味儿找来。
等吃完羊肉饼,正好枫儿跟小穆就来了,两人都各自端着一碗水,看到段熙元在,两人还都挺开心。
“正好两碗水呢,南枝,我的倒在熙元哥的碗里可以吗?”枫儿说道。
他虽然胆子比小穆小,可看人看事却比小穆更周到,他知道南枝跟熙元是一起的,与他们不同的。
果然南枝直接点头:“可以啊,就倒在熙元哥哥碗里吧。”
枫儿跟小穆蹲下来倒水,神色认真,倒完之后也是手拉手撒丫子就跑——他们也想趁休息的时间多跟家人、族人在一起呢。
段熙元瞧着他们跑远了,才低头对南枝说:“你可以接济他们,但是一定记得推到别人身上,别让他们发现了你的秘密。”
南枝点点头:“知道的,熙元哥哥。”
段熙元见她神色认真,是听进去了,便稍稍放心,端起碗就要喝水。
南枝拦下来:“熙元哥哥,你也别喝了,这个水太脏了,而且这碗也一直没洗过,不知道前面什么人用过的。”
段熙元:“……你嫌弃啊?”
他连别人吃剩的倒在后巷的东西都捡过来吃,何况只是别人用过的碗。
段熙元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这大小姐没过过苦日子,不能跟她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