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鸣独自去了表姨妈家,出发前他爸非要陪他一起去,马一鸣觉得以郭希的那种性格,有些事最好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单刀赴会”了。
马一鸣刚刚走进郭希家的大院子,就被迎面飞来的一把农具——大钢叉吓了一跳,
表姨妈吓得直叫。郭希则闪电般地完成了开门和关门,瞬间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表姨妈晃过神要去捡那把大钢叉,马一鸣细细地看它。这种大钢叉长着三根长长的细钢条,头尖尖的,专门用来扎住大堆的麦秸秆,然后一堆一堆地剁成麦秸垛。他已经好久没有用过这种农具了!如今看到它明晃晃的、锋利的刀叉,不免心惊肉跳。
这下马威给的可以!马一鸣的后背出了一些冷汗,毫不夸张。
他当时就想走,为郭希这种人差点伤到自己,何必呢!
表姨妈看到马一鸣止步不前,忙拍了拍他的后背:“一鸣,你怎么啦?你快说话劝劝你表弟呀!”
看到表姨妈那个样子,又想想老爸的嘱托,马一鸣强忍着留了下来。
他反复给自己催眠,不要生气,稳下来,今天来就是要劝说郭希回到正道上,简单讲,就是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回城搬砖挣钱去!
马一鸣开始按计划行事,第一步,旁敲侧击,让郭希认识到他的痛其实很多男人都经历过,要勇敢接受、让时间疗愈一切。
马一鸣咳了咳嗓子:“那个,你的事啊,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他刻意把全部说成一些。
郭希突然打开一扇窗户,冲他嚷嚷:“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事?我什么事都没有!你马上从我家离开!”
马一鸣开始走第二步,对方越抗拒,越要想法让他面对。
“你这段时间确实挺难熬的,但这么下去绝对不是办法,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怎么解决?”
马一鸣尽量说得委婉一些,不想让郭希被绿、被裁的事被更多人看到,包括郭希的妈妈。
表姨妈听不明白,她忙问马一鸣是什么事,竟能让她的儿子痛苦成这样。
马一鸣只能模糊地回答:“不算小事,也不算大事,男人遇到这种事,多半都挺不过去,但一切总会过去。”
表姨妈张口就来:“那你遇到过吗?”
“咣当”一声,郭希推掉了窗户旁边的一个月季花盆。
“你给我马上滚!不要在我家当什么导师!”
马一鸣震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表姨妈堵死:“你肯定没有遇到过,你在外面混得那么好,你爸妈在亲戚面前多有面子啊,不像我,哎,好不容易供应出来一个大学生,又是这个样子!我还不如和老郭一起去了算了!”
郭希站在窗户边,开始怼马一鸣:“我刚在网上搜索了五个字‘编剧马一鸣’,原来你就是一个半点儿名气都没有的小编剧啊!混迹影视圈十几年了吧,怎么一部代表作品都没有啊!混成这样了还好意思包装自己呢?你虚不虚伪?恶不恶心啊?”
句句属实,伤害性极大,字字如刀,都砍在马一鸣的心尖上。
他无可辩驳,点起一支烟抽着。他倒要看看这个郭希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郭希继续放毒:“在事实面前,你羞得无地自容了吧!你也就只能骗骗不懂上网的村里人,要不然他们早就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导我的人生?赶紧从我家离开!”
马一鸣吐了一口烟,笑:“你这种人啊,真是无可救药!看来派出所那个地方,你以后要多进去几次才能长长见识!”
郭希疯狂地反击:“像你这种大骗子,你这种虚伪的人,才该去那个地方长见识!”
表姨妈震惊:“郭希,你什么时候进派出所了?”
马一鸣转身要走,表姨妈猛地拉住他:“一鸣,你好歹也是郭希的大表哥,表弟个性强多说了你几句,你怎么就受不了了?你要让让你表弟嘛,先哄着他顺着他,你不能硬来!”
马一鸣站住脚步:“幸好考大学看的只是智商,要是以情商高低来论,恐怕某些人要重新上幼儿园了。”
郭希打开门冲了出来,一拳打在马一鸣的右脸上。“你一个影视界的loser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人生?”
表姨妈吓得尖叫。
马一鸣擦掉嘴角的血,挥舞着拳头就要打回去,却在关键时刻收住了手。
他的拳头贴着郭希的脸:“头顶一片草原,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一开始我非常同情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就看不起你!暴躁冲动易怒、只懂刚硬不懂变通、自负又自卑,你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loser!”
马一鸣收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这种二货他不想再看到。
“你再找人来我面前废话,我就把屋子里能扔的东西都扔光!”郭希“咣当”一声又关了门。
郭希他妈重重地叹口气:“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再不让人来了!你别发火!别发火!”脸上又开始挂泪,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吃过午饭马一鸣就要返程了,后备箱早已被老爸老妈塞满了各种爱心食物。
马一鸣不舍:“要不是公司催我赶紧回去忙项目,我真想多陪你们几天。”
“儿子,工作要紧,赶紧回吧!”马一鸣他妈给儿子捋捋衣服,一样的不舍。
“三日后你们可要记得去市医院拿详细的检查报告,到时把报告拍照给我看看。”
爸妈止不住地点头,马一鸣钻入车内,发动车子走了。
马一鸣的嗓子哽住了,都多大的年龄了,每次分别的时候,还是一样的难受。
要是自己能在北京市买套房,就可以把爸妈一起接去养老了。说到底,还是自己能力不够。
马一鸣暗暗祈祷,自己快点八方来财,短剧投资那个事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马一鸣跑出了村子,回望了几秒钟后开始加大马力,不一会儿就拐上了国道。十多分钟后就驶入了高速,车流不大,马一鸣将油门踩到最大,恨不得马上见到有慧和妙妙。
他妈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喘着气,紧张又恐惧,“鸣儿,你表姨......被郭希扎了一刀!你快回来看看吧!”
“鸣儿,这个忙咱家必须帮!”他爸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马一鸣瞬间火了:“你们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即使想管也得分清好赖人不是吗?”
马一鸣稳住自己,将车慢慢开到应急车道,停了下来。
“爸妈知道你忙,可是这个忙咱家是非帮不可!”马一鸣他爸又强调了一遍。
“为啥呀,爸?是欠钱还是欠命?”马一鸣很气愤,用手重拍了一下方向盘,“我现在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有慧和妙妙在家我也不放心!哪有时间管他们家的麻烦事?”
马一鸣爸爸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咳嗽,直到马一鸣发泄完,他才开始说话:“爸真的欠郭希他爸一条命!”
“开玩笑吧,爸!?是为了骗我回去吧!”马一鸣依旧气呼呼的。
“你上高三那年,还记得我在煤矿被砸伤腿的事吗?”
马一鸣“嗯”了一声。他当然记得,当时误传的消息是他爸出矿难死了,害得马一鸣一路哭着跑回家,这段经历他且记一辈子呢。后来才知道,他爸被好心人从煤堆里扒了出来,幸好送医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你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吗?”
“不会是郭希他爸吧!”
“就是他,没有他,我早在煤堆里呛死了。他是爸,也是咱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可真够老套的!”马一鸣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当初郭希也去了北京市工作,我叮嘱过你,让你多照顾他一些,结果呢,你见过他几次啊?你这当大哥的,尽到责任了吗?”
“爸,你别道德绑架我啊!我当时加过他微信,是他根本不理我,我还上赶着不成?”
“鸣儿,郭希不到一岁他爸就没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什么?一岁就没爸了?”马一鸣心生悲悯。
“煤矿当年出事后,很多人都不愿在那里工作了。郭希他爸就到工地上谋生,好不容易开了工资,准备寄回家给郭希买奶粉喝,却在去银行的路上被几个无赖抢了,郭希他爸舍不得自己的血汗钱被劫,就和他们硬拼,结果被乱刀扎死了。更倒霉的是,这几个无赖虽然被判了死刑,却没有任何民事赔偿能力。你说你表姨的日子该有多难!”
“老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明知道你儿子的软肋,然后就专打感情牌!”
马一鸣他爸嘿嘿笑了。
“所以儿子,咱们有能力帮忙却不伸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爸和郭希肯定说不到一块去,这事还得靠你!你想想办法帮帮郭希!”
马一鸣陷入了沉默。
马一鸣他妈接着轰炸:“你表姨还在医院躺着,咱要是不帮忙,以后爸妈还怎么和亲戚们处?你是离得远远的,我们还得和亲戚们处下去啊!”
马一鸣听得头都炸了!
帮,就郭希那种人,这个忙不好帮。不帮,他连自己爸妈那关都过不了,更别提亲戚们了。亲戚们都认为马一鸣在外面混得不错,马一鸣那点人人都能理解的虚荣心,也默认了亲戚们对自己的判断。明明过得水深火热,却被误以为在大都市吃香喝辣,活得恣意。
马一鸣做了决定:“我先和你们一起去看看表姨。”
表姨的右手臂上缝了几针,但不是被郭希扎伤的,而是表姨拿刀子威胁郭希,如果郭希不同意返回北京市上班,她就拿刀割伤自己。郭希在夺刀子的过程中误伤了表姨。这和马一鸣他妈讲的完全不同。
马一鸣对上他妈的眼睛,他妈嘿嘿一笑。为了让他返回,他妈故意夸大了事实,就为了在人情世故上做到周全,不让亲戚们挑理。马一鸣无奈一笑,那是他妈妈为人处世的方式,他虽然能够理解但并不赞成。
马一鸣的爸妈陪着表姨聊天,马一鸣受不了病房的味道走出去透气,郭希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好解决办法。
不远处一个人影正朝自己这边走来,马一鸣定睛一看:“郭希!”
郭希提着一个饭盒,朝着护士服务台拐了过去。他没有进病房,只是麻烦护士送了进去,而自己又快速地离开了。
马一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感叹了句“还有救”!而郭希夺刀这个事,也让马一鸣看到了郭希可以改变的希望。他只是在22岁的年龄陷入了很糟糕的人生困境,被绿被羞辱、被职场霸凌,身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暂时对一切失去了信任,封闭自我、拒绝沟通,他势必需要一个心理修复和重建的过程。
马一鸣突然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心病还须心药医,不妨大胆一点儿,带着郭希去长沙见见他的前女友,来一次心灵和解之旅。
同时,他还有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创作想法。即将开启的长沙之行,是个非常好的故事素材,他完全可以写成《心花怒放》《人在囧途》之类的爆款公路片。
马一鸣激动不已,忙着要和九哥分享,可他没想到的是,九哥那边完全是睡梦中被吵醒的状态。
马一鸣兴奋:“九哥,我暂时回不去了,我要带着我那个小表弟去长沙见下他的前女友,来一次和解之旅。这个故事创意怎么样?”
九哥明显带着睡意:“你说什么?”
马一鸣急了:“长沙之行这个故事创意啊!我的小表弟要去长沙和他的前女友进行和解!”
九哥彻底清醒了,完全听明白了!“这不是公路片的基本框架吗?”他终于开始和马一鸣同频了!
九哥激动起来:“你听我说,这个故事创意老牛逼了,你一定要把剧本给我写精彩,只要精彩,一定能吸引徐峥、王宝强、黄渤这样咖位的明星来演,票房必定大卖啊!”
马一鸣听得热血沸腾。
九哥再次叮嘱:“你这一路上就认真地采风,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记下来,一定要重视搜集素材,等你回来后,一个爆款故事就诞生了!我的天啊!咱俩到时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电话两头,两个逼近中年的男人笑得像热辣滚烫的火锅,仿佛已置身于金钱的汪洋中。
马一鸣收了笑声,回老家已有几天,一直不知道短剧投资的最新消息,便向九哥打听。
九哥笑:“你就放心去长沙吧!这个短剧项目咱们闭着眼都能赚钱!”
马一鸣心里小高兴。
九哥又给他添了一把火:“一鸣,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的财运开始旺起来了?遇到的好事越来越多,这就是兆头,你要起势了!”
马一鸣笑:“哥,咱俩低迷了这么多年,早该起势了!”
九哥突然变得有些正式:“马一鸣,每次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名?我都安慰你说‘下一部’,其实你离出名就差一部爆红作品,这个长沙之行的故事就是我说的那个‘下一部’,你做好准备,你就要一鸣惊人、逆天改命了!”
马一鸣他爸突然拍了一下马一鸣的肩膀,马一鸣只好先断了手机。
表姨怕花钱坚持要出院,马一鸣载着表姨和爸妈回了郭希家。
郭希依旧把自己封闭在屋子里,马一鸣让表姨按他的计划行事。
表姨给郭希端了一碗面,那面汤里事先搅拌了一些小药片磨成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