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下班师回朝,我只愿身在宫中,同他齐心协力,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这沉鱼阁大大小小的事,我顾不上,还要拜托你了。”
“阁主,你嫁给殿下,不意味着一定要放弃沉鱼阁啊?万一殿下他……只有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稳妥的,不是吗?”
落雁温婉一笑,并未在意:“说实话,从和殿下在一起的那天起,我便从未想过后路。飞蛾扑火,若自焚灯芯,我也认了,甘之如饴。”
“小夭,沉鱼阁,便交给你了。”
落雁决心已定,华夭也劝不得什么,只得应了下来:“好,我定不会辜负阁主期望。”
顾玄同纪凌商议完战事,刚走到外间,不远的夜空下,只见得华夭坐在地上,漫不经心的模样。火堆之中,似乎还在翻转着什么东西。
“夭夭?”
听得顾玄的呼唤,华夭才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将烤芋头从火堆中扒出,献宝似得递了过去:“大人,刚烤好的芋头,你尝尝?”
顾玄接过,笑意正盛,坐在华夭身侧,吃着芋头,甜到心底:“夭夭什么时候学会了烤芋头?”
华夭微微一笑,似乎又想起那幼时的往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了上一顿,就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爹娘为了生计问题,没日没夜的吵,有时候连饭都不再做。我那么小的个子,根本够不到灶台,没办法就只能自己劈几块柴火,烧在一起烤芋头吃,有几次因为去人家地里挖芋头,还被追个不停呢!”
华夭故作轻松的笑容却深深刺进了顾玄心底,顾玄自从出生来就是养尊处优,虽然父母去得早,但因为素来在朝堂中积攒的威望,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没有受过半点挫折。也正因为自己天之骄子的身份,才使得幼时的他忽略了民生疾苦,时至今日,都要自责不堪。
“我小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迷了路,四处找不到吃的东西,就在我要饿昏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小女孩,给我的第一个东西便是芋头。时至今日,我都特别感谢她,只可惜……”
“可惜什么?”华夭问起。
顾玄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回到家之后,跟父母和好,又想起了那个姑娘,没过几天便去之前相遇的地方找了一次,但却从她邻居口中得知,她已经死了,听说是活活饿死的,就连她的父母,也一起消失了踪迹。”
“死了?怎么好好的会死了?”
“我也不知道,”顾玄叹了口气,“我到那儿的时候,只听到了这一个消息。一家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若我早去一些,兴许她就能好好活着。”
“大人……”华夭不知为何,听了顾玄的话,总觉得心里酸酸的,可又不愿表现出来,只得唤了一声。
“罢了,都过去了,”顾玄笑着朝华夭摆了摆手里的芋头,“很好吃,跟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华夭嘴角轻扬,没有回应什么,而是叫住了意欲离开的顾玄:“大人,边境之事,可有了解决办法?”
“夭夭有何高见?”
“自从来到军营,我也听将士们说起很多这里的情况,河流那边是不是有一条小路?”
“是,但双方僵持着,没法开解。”
“大人忘了兵法之上有一计,叫做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顾玄似乎有所明白。
华夭在沉鱼阁时,早已把兵法烂熟于心:“小路乃是我们和敌方的要塞之地,既然不能强夺,我们不如智取。虽说两厢僵持,但守卫,却是最为薄弱的地方,若能声东击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们自然能够顺势强攻而上。”
“大人想想看,如果山川之间一片寂静,忽然有人迎雪起舞,会不会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
“夭夭的意思是……”
“明日,我会去吸引敌方注意,一旦守备松懈,我们的人,就可以趁机而上。”
“绝对不行!”顾玄断然回绝,“夭夭,我带你来,是要保证你的万全,如何能让你以身犯险?”
“可大人,军中粮食告竭,大家已经撑不了几日了,一味的节衣缩食根本不是办法,待得大雪化去,所有将士都是饥肠辘辘,又如何能上得战场对付他们的精兵良将?”
“大人,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当不得高坐朝堂的权臣,亦比不过血战沙场的战将,可我既然来到这儿,力所能及之事,我理应尽一份力,不是吗?”
“夭夭……”顾玄知道无法挽回华夭的决定,只得应了下来,“好吧,明日我会同你一起去,以箫声相和,也能随时保障你的安全。”
“好。”华夭点头应下,似乎只要有顾玄在身边,自己就会格外安心。
深夜,碧月宫中,纪凌已经沉沉睡下,却有内监传来急报,纪凌赶忙起身,碧月也睁了睁惺忪的睡眼,看向纪凌手上的信笺。
“陛下……”碧月柔柔唤了一声。
纪凌看向碧月,忽然问起:“月妃和华夭是不是很熟?”
“陛下怎么忽然会这么问?”
“先前朕听下人说,你把华夭叫进宫来过,可有此事?”
“是,”碧月眼见瞒不住,只得半遮半掩,“先前陛下还是慎王的时候,王妃在府中举行宴席那次,华夭也到了,我们一见如故,自然熟了些。”
纪凌点了点头,没有在意:“华夭倒是聪明,还知道如何智取敌营。”
“陛下的意思是?”
纪凌并没有回答碧月的话,反是将书信再度交给内监:“速速回信,待得北凉大军得胜,便炸雪封山。所有不该回来的人,都一起留在那儿。”
“是。”内监听命,转身离去。
碧月知道纪凌是一不做二不休,想起纪渊,赶忙问起:“陛下,承王殿下……”
“爱妃可是要置喙国事?”
“臣妾不敢,请陛下恕罪。”碧月还摸不准纪凌的脾气,只得先行图求自保,小心翼翼觑着纪凌的脸色,不再说下去。
两国交界的小溪流旁,高山之巅,凭空而来一阵幽雅的箫声,紧接着,便是一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迎雪起舞。舞姿翩迁,同落下的雪花融为一处,美不胜收。
邻国士兵眼见此景,目光果然被吸引,而北凉的队伍,则趁着他们分神的功夫,悄悄潜入其中,无声息的解决掉守卫之人。
战事一触即发,战鼓震彻天地,北凉大军长驱直入,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仓促应战下,几乎不到一日的功夫,便已败北而逃。
然而,就在北凉军队乘胜而归的时候,远方雪山忽然炸开,几乎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能够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雪山接连坍塌,华夭在找寻顾玄的路上,眼睁睁看着他被积雪覆盖,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身后,纪渊亦追了上来,只不过,被跟在他后面的落雁死死拉住。
“殿下!”落雁赶忙抓住纪渊的手,“殿下,雪大危险,不要过去!”
“放开我!”纪渊使劲儿甩开落雁,却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大雪封住洞口,再也找不到丝毫华夭的踪迹。
“殿下,你不是一直希望右相出事的吗?如今怎么?”落雁不解纪渊为何这般激动,越发看不懂,“若右相就此消失,不正合您的意吗?”
“顾玄生与死与我何干!我是……”纪渊险些说了实话,但知道落雁同华夭的关系,不想横生枝节,只得咽了下去,岔开话头,“好好地,为何会雪崩?”
“不知道,”落雁疑惑的摇了摇头,“此事由来蹊跷,我一定会帮殿下一起查明白。”
“好。”纪渊应了,只得先行离去。
雪山之中,华夭本以为凶多吉少,然而苍天有怜,坍塌的积雪下,正好有一块大石阻拦,华夭和顾玄才暂得喘息。些许的光芒下,华夭和顾玄靠墙而坐。
“夭夭,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追上你的,不是你的错。”华夭忽然打了个喷嚏,顾玄赶忙将外衣解下,披在了华夭身上。
华夭还在推诿,不肯接受,却被顾玄强硬按在了身上,系好带子:“无论我能不能出去,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大人……”
“沉鱼阁对你的命令,就是杀了我吧?”顾玄挑明话头,让华夭着实一愣,“雪崩事故,虽是人为,但看起来就是一场意外。既完成了任务,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何必还要来找我,趟这浑水呢?”
“大人,我……”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同样,只有我不愿意去查的事,却没有相府查不到的事,”顾玄看向华夭腰间令牌,“新得阁主之位,我理应恭喜的。”
“可我从始至终没有起过一丝一毫害你的心思,”华夭急忙说起,不顾顾玄怎么想,当下只是不想他误会罢了,“我承认,你查到的所有都是对的,可自从我来到相府,发现你和传闻中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大人并不一样。我在沉鱼阁中,取过性命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而你,明显不是。”
“难道,你就因为这个才对我下不去手?”顾玄似乎并没有把华夭的解释放在心上,反而戏谑一笑,问出了口。
“对,对……”华夭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顾玄的眸子,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如果杀了你,搞不好北凉便会政局动荡,万一有什么灾祸伤到百姓,就是我的不是了,我自然不会这么做。”
“夭夭……”顾玄还欲再说,却被华夭拦下。
“大人,我们还是继续找路吧,既是大雪封山,总会有我们忽略掉的缝隙。只要我们都好好的,一切都可以出去再说。”
“好。”顾玄知道不能强迫华夭说什么,要不她只会像刺猬一样再度缩回自己的壳里,只好微微一笑,应了下来,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