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再深厚的法力,月昭阳一时之间也压抑不住那么多灵力的遗失,还未等回到朝华宫,便猛地咳出鲜血,跪伏在地,再难站起身子。
早前便听说月昭阳去往紫宸宫担心不下的沈七七正准备去找月昭阳,就在路上看到了支撑不起的她,赶忙奔了过去。
“昭阳,昭阳,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还在大盛的月昭阳并不知道的是,东玦历劫的时候,当时仙界还无司命一职,所以凡人的命数、姻缘,便都归了月老沈七七掌管。太上老君在仙界位高权重,也算得上是看着东玦长大的人,不放心东玦孤身一人历劫,便跟随前往轮回盘前,那时的沈七七正恪守职责等着东玦跳下。
东玦跳下轮回盘的时候,沈七七如释重负,正准备回到月老祠,就恰巧被太上老君抓壮丁,根本不顾沈七七是何人,一脚便踹了下去。从而,倒霉的沈七七便成了失去记忆的凡间沈贵人,跟月昭阳,也算是生出了一段缘分。
虽说后来成为少司命月昭阳并不怎么记得大盛时的事,但沈七七也算是死皮赖脸的在月昭阳面前刷了个脸熟。哪怕月昭阳每次都冷冷的,沈七七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月昭阳正式归位,虽说有些担忧她和纪渊的关系,但相较而下,她如今更担心的,可能是自己。毕竟,月昭阳这几世的波折,可都是拜沈七七的话本子所赐。
沈七七顾不得许多,赶忙先将月昭阳扶起:“昭阳,是不是纪渊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别……”月昭阳赶忙拉住沈七七,“同他无关,是我自己要把灵力还给他的。”
“啊?”沈七七闻言,惊诧不已,“昭阳,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从不愿欠别人的,哪怕分毫,都会一分不差的还给他。”
“如果是别人欠你的呢?”
月昭阳疑惑的看了一眼,便见得沈七七撇了撇嘴,欲言又止:“你过去那些命格,是我……”
月昭阳哪怕受伤,但听得沈七七这般委屈,还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没关系的,各司其职罢了,我如果不历经八苦,没准儿还回不来呢,不是吗?”
“呸呸呸,昭阳你命最好了,往后定能顺顺利利的,和帝君长相厮守。”
说话间,沈七七便扶着月昭阳回到了朝华宫中。东玦眼见月昭阳的虚弱惊诧不已,赶忙疾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月昭阳抱起。
“这是怎么回事?”月昭阳此时已经无力气再多说什么,东玦只能问向沈七七。
沈七七将前因后果和东玦说了清楚,东玦点头应下后,便安心让沈七七离开。
东玦缓缓蕴起灵力,月昭阳渐渐苏醒过来,东玦心中大石终于落下,扶起月昭阳。
“阿昭,可有好些?”
“好多了,我……”
月昭阳还想说些什么,但东玦已经先行洞悉了她的话:“阿昭,我从未怪过你,也理解你的决定,只是往后,可别这么莽撞了,若是晚了,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月昭阳乖乖应下。
东玦握着月昭阳的手,许久都不肯放开:“阿昭,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就离开吧,天大地大,去哪儿都好。如今纪渊和白芷的野心越来越大,我怕继续留在这儿,他们会执迷不悟的对你下手。”
“好,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儿都好……”
几日后,黄泉碧落,忘川尽头,孟婆姜宁备好茶盏,似乎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贵客上门。
“太子殿下请坐,刚沏好的茶,还请殿下尝尝。”姜宁挥袖,示意纪渊坐下,对跟在他身旁的白芷,仿若无视。
纪渊轻呷一口,嘴里却没了滋味儿,轻轻道了句:“可是换了茶?好像没有先前那般涩口了。”
“茶还是一样的,不是不涩口,而是殿下的心里变甜了。”
“什么意思?”
“殿下可还记得下界之前同姜宁打过的一个赌?老身断然殿下定会生出情丝,当时殿下对‘爱’字甚是轻蔑不信,如今,可是有了新的感悟?”
“我……”纪渊一时语塞,旋即自嘲的笑了笑,“感悟是有,我也真的动过情,但那人对我无意,我又能如何呢?”
“世间本就没有双全法,殿下爱她,她没有义务回馈殿下同样的爱,不是吗?”姜宁指了指远处喝着孟婆汤的人,“殿下看那些,里面大多数都历经了情字,但唯有少数几个,宁可受尽炼火之苦,也不愿忘记前世,余下的,不过都是了然一世,过眼云烟罢了。”
纪渊闻言,似乎起了兴趣:“常言道,轮回之人必饮孟婆汤,那些不愿意喝的,最后如何了?”
“有的经不住折磨便死了,六界之中再无踪迹。有的,将将留住一条小命,一日接一日的在这黄泉做苦力。幸运的,会在这里遇到轮回的爱人,可那时候的爱人,早已不记得他的模样,接过孟婆汤的时候,也不过一句谢谢罢了。”
“这世间的人啊,钟情的总多过寡情的,只是天有天道,因果轮回,该受的苦不会因为情意而少上一星半点。”
白芷眼见纪渊和姜宁越来越投机,便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怨气:“哼,说得好像大义凛然的样子,但你不也是肖想太子妃之位,一日不肯罢休。”
姜宁平淡的看了白芷一眼:“我刚来到黄泉的时候,常日无聊,便喜欢去忘川坐坐,你知道人在最寂寞的时候,只要能有人过来说句话,都是好的。殿下,便是那时候跟我随口说了一句,当时说什么我都已经忘了,但对殿下的模样,却始终记得清楚。”
“我当时说的是,不干活偷偷跑出来玩儿,不怕被孟婆责骂吗?”纪渊还记得,说到这儿笑了笑,“我那时候还小,仗着太子的身份便在六界乱窜,看见你,还以为是什么熬汤的小侍女,没想到你便是孟婆本人。”
姜宁无奈莞尔:“可我如今在这黄泉千余载,对情爱之事早已看穿,若放在以前,殿下还没有心有所属的时候,我肯定还是执迷不悟。可如今,殿下的心明明已经许了人,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说的倒是坦然,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百万亡灵的令牌还在你这儿,是不是不想给了?”
姜宁如今的淡然,没有丝毫和白芷动气的意思,只是缓缓拿出了令牌交到纪渊手上:“殿下虽然赌输了,但老身仍旧愿意将它交给殿下,老身只是觉得,殿下若不是自己试一试,恐怕永远不会罢休。但老身还想叮嘱一句,这世间万人,各有各的苦,哪怕跳脱轮回的仙魔神鬼,亦不能逃脱。殿下,慎重决定,切莫追悔莫及啊。”
纪渊紧紧将令牌攥在手心,晌久道了句:“我知道了,多谢孟婆好意。”
“殿下慢走。”
眼见纪渊和白芷离开,孟婆看向忘川中所有属众才悲戚的叹了口气。她并未告诉纪渊的是,一旦忘川亡灵被催动,整个黄泉便会毁于一旦。这是她为纪渊做下得最后一个自私的决定,对得起自己的心,却对不起这忘川中的所有人……
可这世间万事,因果轮回,谁又和谁说得清楚呢,这般任性,若有下辈子,有机会再去偿还吧……
纪渊的身子一日复一日的好了起来,而他擅自下界险些酿成大祸的事也被天帝得知,朝堂之上,天帝不顾众臣皆在,便对纪渊劈头盖脸一顿骂。
纪渊跪在大殿之内,虽然知道自己私自下界是为不对,但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免会觉得丢了面子,低下头可也是不服不忿。
“纪渊,你还有何话说?”
“回父帝,儿臣无话可说。”
“可是知错了?”
“……”纪渊没有答话,却惹得天帝怒气更甚。
“帝君,你来说,依仙界法度,要如何处置?”
东玦并不愿掺和其中,只是淡淡道了句:“回天帝,虽说太子殿下私自下凡是为不对,但并未造成太大过失,既是家事,陛下尽可独自商议,大庭广众之下,总要给太子些颜面。”
“哼,他要是要这颜面,当初就不会任性!”
纪渊心内越发不忿,直接站起身来,怒视天帝:“儿臣有罪,自然会认,但父帝哪怕再不喜欢儿臣,也实在没必要在众臣面前此般羞辱!”
纪渊话音落地,便转身离去,天帝怒不可遏,当即宣布散朝。
朝后,天帝留下东玦,问及对纪渊的处置之事,但东玦一心只想着同月昭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然尽数托词。
“什么?你要和月昭阳离开仙界?”
“是,”东玦应下,“如今六界生平,已无战乱,太子殿下虽说擅自下界,但在历劫过程中也长大了不少,本座觉得他足以堪得天帝之位,陛下可无后顾之忧。”
“你真觉得纪渊能行?可我怎么觉得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若他不是我的儿子,这天帝之位倒不如帝君来坐。”
天帝不知,此时他所说的一切,被恰好路过的纪渊和白芷听得清清楚楚。纪渊想当然以为天帝有易位之念,愤然远走。可他,却并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
东玦听得天帝此言,只是微微一笑:“陛下过奖了,本座对这个位置,实在没有一丝念想。况且,陛下一直觉得纪渊是个孩子,其实他早就长大了。可能正因如此,您每次教导他,总不会顾及他的面子,其实纪渊远比您想象的要成熟的多。”
“你是说……我忽略了他的自尊心?”天帝听得东玦的话,才渐渐有所察觉,“过去我一直觉得他是太子,就该担得起这天帝的责任,所以平素自然严厉了些。”
“陛下爱之深,责之切,可也要注意太子他如何想,不是吗?”
“兴许,是我错了吧,”天帝深有所感,“但东玦你在这仙界时日也是颇久,可否再等三日,待本座忙完眼前的事,给你和月昭阳践行,如何?”
“这……”
天帝见得东玦的犹豫,倒是了然一笑:“这么快一颗心就全挂在月昭阳身上,连本座的面子都不留了吗?”
东玦无奈,只得最终应了声:“好。”
待东玦离开,内侍走上前来,轻声问道:“陛下,您就真的安心帝君和少司命远离仙界吗?”
“人可以走,但本座必须让他毫无威胁的走……”天帝素来疑心,根本不会相信东玦的言语,已然准备三日后践行之时,借用毒酒除去东玦所有仙力,使他成为一个废人,方能保仙界万载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