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步枝听说了白日之事,心疼的触上慕兮脖颈间的红肿:“还疼吗?”
慕兮摇了摇头:“没事,已经好多了。”
“兮儿,跟我走吧。既然陌翟现在已经死了,陌商的太子之位也被废黜。只要四皇子那儿不太出格,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阿君,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还能走吗?”
君步枝闻言,忽而沉默下来。他知道慕兮心中所想,也明白如今处境的艰辛。四皇子陌离并不是陌商的对手,如若陌商走投无路,定会杀害陌离。那么到最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步枝和慕兮,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兮儿……”君步枝只有一句叹息。
“阿君,对不起,如果我不是南齐公主,也许这一切都不会……”
“兮儿……”君步枝刚要开口,忽然听得殿门处传来动静,慕兮赶忙让他离开。
慕兮刚将窗子关上,陌商便踏进殿内,似有所指:“这么冷的天,还要吹风吗?”
慕兮并未在意,回过身来:“殿下深夜前来,有什么要事吗?”
陌商看向桌子,上面还有君步枝留下的一瓶药膏,慕兮下意识将药膏收起,陌商只当自己从未见过,微微一笑,将药放在慕兮身前。
“白日的事,是我下手太重了,尚好的药膏,定不会留下疤痕。让果果给你上些药吧,我就不打扰了。”
“恭送殿下。”慕兮不知道陌商为何忽然对自己这般关切,小瓷瓶拿在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果果在陌商离去后,赶忙进门:“公主,殿下没有对你如何吧?他刚刚不让我进来,我只能担心的守在外面。”
“没有,”慕兮摇了摇头,“他好像……不知道哪里不太一样了。”
“公主说的可是觉得殿下喜欢上你了?”
慕兮没想到果果也会看出,便继续等着果果的下文:“今天我在外面遇到了鸢尾,鸢尾怒气冲冲的打了我一巴掌,不只是为了荷包的事,更多的,好像还有对殿下爱上公主的怨气。而且……殿下自从生辰过后,对公主确实好像越来越在意了。”
“奴婢在宫中听说,殿下虽然自二殿下不在后,得到了大君的恩宠,但大多数不过是赏些珠宝玉器罢了,每个生辰,大君总是政务繁忙,从未陪过殿下。”
“那令贵妃呢?”
果果似有所感的摇了摇头:“令贵妃只会为了自己的权势、皇后之位着想,为了讨得大君的满意,哪怕到了生辰,从不铺张便罢了,竟然矫枉过正到直接舍弃了这个生辰礼,这么说起来,殿下也是蛮可怜的。奴婢虽然先前也没过过生辰,但自从公主落水醒来后,居然还专门跟我一起过了节,殿下却……”
“众生皆苦,却是大有不同啊……”慕兮叹了一句,“只可惜,我这颗心早就给了阿君,也全部给了阿君,不论如今的陌商对我如何,我都不能有丝毫的回应。况且,陌商对南齐势在必得,而我,则誓与南齐共存亡。”
“公主……”
慕兮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揉了揉果果的头:“好啦,就别为我担心了。脸还疼不疼了?以后看见鸢尾,尽量绕着走,知道吗?千万不要为了我,惹怒她。”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看不惯就不看,何必脏了自己的眼。”慕兮微微一笑,深深感念果果的用心,更下定决心要护住她,不会让往日的悲剧重演。
“就知道殿下对我最好了,”果果甜甜的笑着,想起一事,“哦对了,殿下,咱们来到东陆也有一个月了,要不要给国主和王后去一封信啊?怕他们很是担心殿下呢。”
慕兮微微思虑:“如今西魏已灭,虽说东陆表面同南齐修好,但暗地里定要时时准备将南齐吞并。东陆的用心,我们不得不防,但我如今身在东陆,实在不便直接在信中写明,一旦被有心之人截获,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可以帮公主送信。”果果知道慕兮的担忧,赶忙开口。
“不行,此去路途凶险,万一……”慕兮话未说完,便被果果拦下。
“殿下,奴婢深受恩惠,却从来没有真正为殿下办成过一件事。这次既是要给南齐送信,不是自己人定然信不过,也就只有果果,能担此任了。”
“可是……”
“殿下,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您就让果果去吧。”
果果态度坚决,慕兮最终只得应下,却从未料到,此行一去,竟会是永别。
果果到南齐城门前,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队杀手,待果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发觉自己被绑到破旧的茅草屋中,而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拿着匕首,居高临下的鸢尾。
“终于醒了?”
“你!”奈何被绳索所缚,果果挣扎不得,只能愤怒的叫喊着,“鸢尾,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你要做什么,”鸢尾拿着慕兮的信笺胜券在握,一声轻笑,“公主既已嫁到了东陆,成为了太子妃,虽说如今太子被废,但迟早有再登荣耀的那一天。公主难不成是已经觉得殿下败了,这么快便要给南齐通风报信了?”
“呸!东陆狼子野心在先,公主身为南齐皇室之人,只是提醒下国主与王后,有何不可?”
“若她是南齐普通人便罢了,顶多以一个通敌的罪名打死了事,可殿下既然来到东陆,就应该事事以东陆为先,眼中怎可只有南齐而绝无东陆呢?”
果果再度啐了一句:“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不过就为了陌商罢了,何必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鸢尾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始终笑着:“那又如何?杀了你,便是我给殿下的投名状,你猜,若殿下看到这封信,会如何对公主?又将如何对我?”
“鸢尾,你无耻!”
“要找我报仇,等着下地狱吧!”鸢尾干净利落的用匕首划上果果脖颈,果果顿时没了气息,鸢尾几近癫狂的蘸了蘸沾在自己脸颊上的血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笑得愈发肆意,惊走一片黑乌。
鸢尾拦截果果的事,丝毫没有遮掩,事无巨细的告知了陌商,包括那张鸢尾交给果果的信。
陌商好说歹说在陌北那里瞒了下来,拿着信笺便找到了慕兮。彼时的慕兮正在院落里为果果烧着纸钱,看着陌商的到来,仿若未闻。
陌商带着怒火,一脚将铜盆踢开,火星和着烧得看不出样子的纸钱散落一地,风过时,火势又大了些许。
此刻的慕兮哀莫大于心死,拿着手中纸钱,自顾自撕扯着,不管有没有火,迎风飘散便是尽了自己的心。
“慕兮!”陌商一把将慕兮从地上拉起,“你敢不敢同我说,这是什么?”
慕兮淡然看了一眼:“是我交给果果,让她带给南齐的信。若不是我,也许她也不会死。”
“不过一个奴婢罢了,何曾值得你如此消沉?”
“果果不是奴婢!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和朋友!”慕兮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却是朝向陌商的怒吼。
陌商努力平息怒火,压抑着对慕兮的怨气:“我知道你身为南齐公主,放不下南齐百姓,但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妻,若是这封信递出去,被人发现,且不论你我都会被打入天牢,就说南齐得知这一切,万一对东陆先行发兵,我东陆又将如何自处?”
“那我南齐呢?”慕兮眼里终于止不住落下泪花,“东陆虎视眈眈,南齐就活该沦为囊中之物,是吗?”
“战事无情,或胜或败,都是兵家常事。”
“若我是东陆之人,我也能像你这般全不在意,可我不能,我既然是南齐公主,就注定了这一生一世要为南齐荣辱而活。南齐若不复存在,我有何颜面去面对那数以万计的子民百姓?陌商,我已经为了南齐出嫁,我舍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可我从未怨过,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是我必须要承担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既受了,就该承担这份责任。可……”
“那里有我的子民,有我的父王、母后,有我最亲最近的朋友,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我做不到,陌商,我真的做不到……”
陌商眼见慕兮无力的蹲坐下去,终究没了所有怒火,跟着蹲在慕兮身前,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
“殿下,送信的事,就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东陆吧,可我只能这么做,我别无选择,”慕兮抬眼看向陌商,“但我向你保证,我从前不会对南齐泄露半分东陆机关秘事,以后也不会。如果你拦不住我,提醒南齐注意东陆野心的信我还是会送,除非我了归于无,否则,不死不休。”
“慕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陌商再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站起身来,“父王那儿,要不是我替你兜着,恐怕你如今已经在大狱之中!我这么费力的保下你,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道不同,殿下的厚意,请恕我无以为报,”慕兮缓缓起身,朝殿内走去,“殿下请回吧,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小兮……”陌商追上前去,却被慕兮拦在门外,只有僵立在殿门前,举足无措。
晌久,陌商才吩咐了飞羽:“看好东宫,这些天,不得任何人进出。无论外面有任何消息,都不许让小兮知道,一日三餐,都吩咐专人负责,明白吗?”
“是。”飞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