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上的斗拱的四角雕刻着麒麟瑞兽,坤宁宫的雕花窗棂上挂着一个鸟笼,里面是红嘴绿鹦哥,就见孝庄一碗茶酒泼在那鹦鹉的身上冷冷的说:“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认识主子是谁了。别人喂把米能养活你一辈子吗?你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苏拉麻姑苦笑道:“奴婢这就顺老祖宗的意思,把这李嬷嬷和狸猫都送回去给贵妃主子。”
“给老祖宗请安了。若雅主子在外面跪起儿呢,要不要叫她进来?”总管太监孙德旺笑着说,那身红顶子首领太监总管朝服把他矮小的身子衬托的颇为有气势,那双细长的小眼睛散发着一种冷静锐利的光芒。
“让她在外面等皇后,跟皇后学规矩。”孝庄冷声说:“把这只猫宰了给皇后做龙虎羹,这个李嬷嬷也不能留了,苏拉麻姑宁贵妃的景仁宫里所有的奴婢太监都换了,换到坤宁宫去,都伺候皇后去,这只猫也见了皇后再宰,哀家看看这不懂规矩,唆使主子,挑拨是非的怎么死。”
她说完把蓝宝石戒指上的配饰在案几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这一次若雅做的事过头了,追究起来是可以打入冷宫的,虽然她舍不得处置若雅,可也不能随着她胡闹,这规矩还是要守的。
一大早的天气雾蒙蒙有些阴郁,浮光照在紫禁城明黄的琉璃瓦上,外面的鸡爪漆一年四季都是那种醉人的深红,案几上水晶琉璃磁盘里还放着熟透了的柿子,在一场白霜冻过之后,如同久酿的极品蜂蜜一般清甜润口。盛在这景德镇出品的御用白瓷盘子里更显晶莹亮丽。
这还是一早让人给若雅备着的,谁知道一大早就出这种事情,皇后毕竟是皇后,不管怎样面子上总要尊重。
“老祖宗皇上和皇后来给您跪起儿了。”孙德旺笑道,孝庄展开笑颜亲自迎了出去笑道:“玄烨,赶紧进来吧,若雅你过来给皇后请安。”
“老祖宗,臣妾当不起,哎呦这是哪家的妹妹长得如此貌美。”赫舍里笑道,亲切的挽着若雅的手进了慈宁宫,之后行礼道:“赫舍里氏恭请太皇太后圣安,太皇太后吉祥。”
孝庄莞尔一笑,她鬓角有些斑白了,凤冠上的雕着丹凤朝阳金饰,那凤眼缀着七色宝石,翡翠玳瑁上垂着珍珠流苏,这朝服一尘不染,朝珠个个晶莹透亮,她打扮的华贵无比,衬托着那张韶华已尽风韵犹存的面颊上容光无限。
“都起来吧,皇后,这后面的丫头就是咱们宫里有名的捉狭鬼宁贵妃了,博尔济特氏的若雅格格,昨个跟你一起入宫的,你可得好好调教,不然这丫头可不听话,精干一些精怪调皮的事。”孝庄笑道,吩咐宫女上茶,皇上皇后入座后沉声说:“你这不懂规矩的就先跪着吧。”
赫舍里抬眼一看,这若雅抱着一只雪白的狸猫,这狸猫有一对蓝宝石珠子一样的眼睛,慵懒邪魅的看着四周,一眼看过去便知是波斯进贡过来的名品。
“老祖宗,这大喜的日子,就别让妹妹跪着了,她便是有些个错,也不是什么打进的事情,哟,这只猫真漂亮,给我抱抱。”赫舍里其实有些很害怕,这只便是昨日差点抓伤她的那只。
若雅笑盈盈的递过去,她心中恼恨,这皇后明明看见那只佛晓差点抓破她的脸的狸猫,居然纹丝未动,笑语盈盈,就好像没看见一般。
若雅心道:这皇后不愧是索尼那奸猾之辈孙女,和她玛父有的一比,这刚进宫,宫心计就来了。若雅脾气虽然暴躁,年纪且上幼,但也是自幼在宫里长大的,所以心里还算的上明白,此番这种故意冲撞皇后的事,被苏拉麻姑看到了。
这苏拉麻姑偏向皇后众所周知,一准捅到老佛爷这里,若雅心里打着鼓,却不知这城府颇深的皇后如何向她发难。
“老祖宗,臣妾早上拟了个册子,臣妾打算把皇贵妃的位子给若雅妹妹。”赫舍里把雪白的狸猫递给若雅,手中均是细汗,若雅见赫舍里把这猫捂在怀里吓得脸色苍白,就用力的捂住猫嘴弄死它,惊呼一声说道:“老祖宗,雪珠儿死了。”
赫舍里见贵妃榻上的孝庄太后抽了口烟,孝庄看得清楚,这猫刚才还是活的,还把这皇后吓得不轻,若雅掐死这猫也便罢了,还直呼这只和皇后同名的猫死了,这掐死一只猫不是大事,更何况还是她自己宫里的,可是这名讳犯忌。
她平静无波的看着坐在那里端着茶碗宁静端庄的皇后,就见她莞尔一笑说:“妹妹,明个本宫把今年进贡的巴掌犬,波斯猫。鹩哥,鹦鹉,都给你送到景仁宫,你看喜欢什么,你挑挑。”
“谢皇后,臣妾不敢劳烦皇后,这雪珠儿该死,早就该死了,她冒犯了天颜,不知道天高地厚,怎么说她也是个下等奴才家养的,上不得台面,不能沾紫禁城的贵气,死的活该,皇后就不要介怀了,李嬷嬷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扔进后面的枯井里,免得碍了皇后的眼。”若雅陪笑着说,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端是貌美无双,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不恭之色,赫舍里心中苦笑,看来这宁贵妃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是她笑笑说道:“妹妹莫要动气了,小心伤了身子。”
“皇后想的多了,那就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费心,反正活不久,也嚣张够了。”若雅冷声说道,赫舍里浅笑道:“妹妹说的是,老祖宗妹妹甚为乖巧,臣妾很是喜欢。”
“喜欢,哀家看见她就上愁,有时候就哭笑不得,尽会耍一些小聪明,不知道天高地厚,皇后以后她要是犯了错,你就罚,狠狠地罚。”孝庄笑开了,索尼调教的人果然不错,不是个爱煽风点火的,那就好,够清净。
“老祖宗说笑了,妹妹这样端庄讨喜的人儿,怎么会做错事儿,倒是臣妾性子不好,手脚粗笨,入得宫来已经是三生的福气,日后若有疏忽还请老祖宗悉心调教。”赫舍里一笑道,她心中寻思着,这若雅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慈宁宫的殿内,雕刻着五彩祥云壁画,那流金彩画画的是九龙戏珠,云雾中龙眼的宝石散发着一种奇怪的阴霾。
“皇后,你可知这壁画的来头,这是一位高人送给哀家的,一共有十三幅,你到是看看。”孝庄浅笑道,便见赫舍里脸色突地苍白,她苦笑道:“臣妾是个笨拙之人,自然是看不懂得。”
赫舍里仔细的看着那些描金彩画,从第一幅到最后一幅画的不是别的而是清十三王朝的命运。这种通天的事情谁能说呢,赫舍里仅指望着自己在宫里的这几年太平。
“皇后,哀家告诉你这是圣祖爷留下的遗物,说是大清国最大的秘密,可是哀家看了很多年也看不懂。”孝庄浅笑着。
这时候宫女上来四碟点心,赫舍里淡淡的一扫,便见是茶食刀切、 杏仁佛手、 香酥苹果、 合意饼 。她知道孝庄有意的避开这话题,孝庄只怕也明白其中的意味,既然如此她就不好再提了。
“都饿了吧,传膳吧,哀家今个随意准备了一些,也不知合不合皇后口味。”孝庄陪笑道,就听赫舍里笑言:“宫里的富贵臣妾家中自是比不得的,此等美食也是第一次看见,到叫老祖宗笑话了。”
若雅心中有些愤怒,她心里道:这皇后都快成老祖宗跟前的哈巴狗了。
康熙看若雅得意的样子心中便有些厌烦,但若雅自幼便得老祖宗的宠爱,他也不好出言教训,否则受苦的便是赫舍里。
早膳过后,孝庄留下赫舍里叙话,让康熙陪若雅出去,若雅喜讯讯的去了,赫舍里端坐在孝庄的身边给她捶腿说笑话,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这故事说得好,你这张小嘴就是很巧,怪不得哄得皇上开心,可皇上是六宫的皇上,赫舍里你明白吗?”孝庄浅笑着说,她环视着这张美貌端庄,雍容秀雅,有倾国之貌,凤仪之姿的皇后,突然觉得她日后必然是若雅不可超越的人。
孝庄并不讨厌赫舍里,反而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皇后无论品貌还是性子均合她的意,只是小小年纪就深藏不漏,沉稳练达,宽容得体,城府颇深,懂得宫中的潜规则,举止得宜,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不出手便罢了,出手若雅就活不成。
她虽是六宫之主,可也是女人,也有亲疏之分,若雅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臣妾还有个故事,这老祖宗有兴趣听吗?”赫舍里笑意融融,但心头落下一丝丝冷汗,以往听众人说老祖宗偏向博尔济特氏的废后,处处压制宫中其他妃嫔,赫舍里还有些不信,此番看来不一定是虚言,自己这个皇后并不得老祖宗如何钟爱。
“哀家有件事问你,你觉得六宫选的嫔妃如何?”孝庄灿然一笑说,别有意味的看这赫舍里,赫舍里苦笑道:“臣妾都还没见过,等见了再回老祖宗。”
孝庄微微一愣,她本以为赫舍里会说:这些妃子,均出身名门,精通诗书,品貌端正,给宫里添加不少祥瑞之气类似的言语,谁知道这皇后居然老实的说没见过,心机可见一斑。
她若有评论就是妄语了,她也就省心了,谁知道这果真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
“老祖宗,乌拉氏淑妃,钮钴禄氏华妃觐见老祖宗。”门外管是太监轻呼,就听孝庄笑道:“都进来吧。”
便见门外进来两位姿色颇佳的女子,但均不如若雅,左边一个穿着浅黄色常服,领边抱着青绒穗子,头上插着玛瑙花簪打扮的很是素气,个头颇高,举止雍容,她跪下道:“钮钴禄氏恭请太皇太后,皇后圣安。”
赫舍里笑笑不做言语,便看向跪在一边的兰妃乌拉氏,这乌拉氏颇为腼腆,眼波怯怯的,一张白净的小脸,还是过去的模样,她糯糯的说:“臣妾给太皇太后皇后请安。”
“都起来吧,看座,兰妃,听说你善于吹箫,今个给哀家吹一曲凤求凰,华妃听说你善于月舞,今个就让哀家看看,皇后你就操琴吧。”孝庄笑道:“去把皇上叫来也看看。”
赫舍里心中有些生气,皇上来了皇贵妃也会来,堂堂皇后却要操琴取悦一个皇贵妃,老祖宗想得出来。
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这她还是东宫之主。
“老祖宗这凤求凰点的好,臣妾会跳孔雀舞,阿玛说的臣妾就这孔雀舞上的台面,老祖宗侯着臣妾去换件衣服。”钮钴禄氏那细眉俊目的俏脸上喜讯讯的带着蒙古女子的洒脱。丝毫看不出不悦。过了半响康熙和若雅一同进来,钮钴禄氏就穿着浅黄色的舞衣和一些舞姬一同出来,这首凤求凰的闹剧就开场了。兰妃吹箫之时很是不悦,若雅落座以后得意洋洋,一身舞衣头上带着孔雀羽的华妃钮钴禄氏却是笑意融融,尽显风姿。
轻歌曼舞中,她体态妖娆,腰肢绵软,玉骨勾魂,舞姿轻盈,柔媚动人。她轻轻地带动着身子,做孔雀的姿势,双手合十,有一种傣族歌舞的风情,柔和并且娇媚迷人。
赫舍里垂目浅笑着抚琴,口中清唱凤求凰,她的歌声很是动人,轻盈婉约,宛若黄莺出谷。
兰妃站在中间直打哆嗦,赫舍里看不过去,可华妃跳的正是尽兴,若雅使劲的把酒杯放在案几上,闻声兰妃就下的手里的竹萧落在地上说:“皇贵妃饶命。”
乌拉氏兰妃普通跪倒,此番便是故意的,她得知皇后都不敢惹博尔济特氏,她犯了如此大错,皇后还得册封她为皇贵妃,可见这才是东宫之主,所以自己还是不与争锋装作胆小怕事,不善言辞,韬光养晦方是妙策。
“兰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有怎么你吗?”若雅漫不经心的说,暗道:这乌拉氏不光长的不怎么样,还这般胆小,以后倒是不用担心她了,成不了气候。
“皇贵妃,臣妾…臣妾…不是…臣妾…。”乌拉氏自幼丧母,虽是嫡出,却受尽了姨奶奶们的欺凌,尤其是那个长相绝色,心计颇深,嚣张跋扈的如夫人,所以乌拉氏知道所有嚣张跋扈自命不凡的女人都喜欢弱者,会把她们留下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起来吧,兰妃姐姐,本宫有没要追究。”若雅笑开了,如同朝霞伴月,更加的明丽动人,她双颊泛红,眼睛莹亮更显国色天姿,就连一旁的大清皇后赫舍里都输了半分。
“这宫中只有两个贵妃,其余的都是妃也只有七个,这满八旗的小主们还没选秀,老祖宗这位子不宜太满,臣妾看这纳兰家的,和富察家的就封做贵人吧,这也给足了她们面子,你看呢皇后?”若雅微微一笑,那纳兰氏和富察氏均是一等一的美人,断不可给她们机会。
“老祖宗你看呢?”赫舍里苦笑,这明明是妃子身份进宫,尤其这富察氏还是遏必隆的侄女,她要是拟册子降级,必然会得罪遏必隆,她可担待不起。
“倦了,都下去吧,凤印就交给皇贵妃暂时代管等皇后回门以后在择吉日交给皇后。”孝庄微微一笑说,这得罪人的事就交给若雅,一方面送赫舍里一个贤德,一方面也让六宫知道皇贵妃的地位不亚于皇后。
“臣妾谨遵老祖宗教诲,臣妾会替皇后打理好一切的。”若雅笑道,赫舍里心中怒到了极点,但是面上依旧和煦如春风。
“都散了吧,皇上和皇贵妃留下跟哀家叙话。”孝庄笑道,赫舍里和华妃兰妃请辞,孝庄轻声说了一句:“跪安吧。”而后就没有在看殿下跪的赫舍里一眼。
赫舍里离开慈宁宫,华妃笑道:“臣妾一早听闻皇后凤仪之姿。母仪天下,今个一见却是贤良淑德,敦厚慈善,让臣妾心中敬服。”
赫舍里一肚子气,又见这华妃出言挑唆,面上笑道:“妹妹折煞本宫了,你宫里缺什么尽管说,我让人添置去。”
“那倒不好为难皇后姐姐,这凤印还在皇贵妃手中,这臣妾也不好为难您。”华妃灿然一笑,恭敬中带着几分怜悯,赫舍里心中火冒三丈,却也无处可发,这华妃分明就是耻笑她一国之后,居然卑躬屈膝的讨好一个贵妃,这皇贵妃已然是六宫之主。
可是她的稳住,怎么样才能让若雅得到应有的处罚呢?自己如果发难会不会正中华妃下怀呢?
“妹妹说的是,不过皇贵妃自幼长在宫中,处理诸多事宜方式自然胜于我,凤印交给她不光老祖宗,连我也安心了。”赫舍里浅笑道,华妃举目一望,便见这容貌绝色的皇后端庄宁静,丝毫看不出愤怒之色,自己以后必然要小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