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老鬼行事才会百无禁忌。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死了的老鬼才是最可怕的老鬼!
钱士林一听,眉间一蹙,俯身,极为认真的问道:“先生的意思是……集庆或者金陵山里的风雨,本就是即安或者老鬼故意酝酿而成的?”
陈青藤微微颔首:
“是否有即安之意在其中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对即安的了解有限。”
他抬头看向了四角的那四棵开满了琼花的琼花树,忽的转移了话题:
“你瞧,这里有四棵琼花树。”
“西北角的这一棵便是老鬼亲手栽种的。”
“东北角的这一棵是我栽种下去的。”
“西南角的这一棵……是魏皇后当年栽种下去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东南角的那棵琼花树上迟迟没有移开,也迟迟没有说这棵琼花树又是何人所种。
最终,钱士林也不知道东南角的那棵最大的琼花树是何人所种。
“若要说对老鬼的了解……除了魏皇后之外,对他最了解的人应当是唐一刀和邱三少,再后……应该就是我了。”
“当然,那是二十多年前,后来老鬼也去了蓟城,我对他的了解就越来越少了。”
“但当年他还在集庆的时候曾经陪我去爬过一次金陵山,我记得那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那天天气有些闷热,我们行至半山便有暴雨倾盆而至。”
“我意欲寻个地方避雨,可老鬼却说走在这样的暴雨中别有一番风味,于是我们就在暴雨中继续前行。”
“当我们登至山顶的时候,雨停了,天边出现了一道艳丽的彩虹……”
说到这里,陈青藤望向了灰蒙蒙的天空,眼里露出了些许怀念,他又道:
“老鬼见那情那景说了一句话。”
“他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我也很喜欢那道彩虹,却终究无法再去经历那样的风雨……所以老鬼最终对我有些失望,他在仁德二十六年的那个夏天再次与我见过一面。”
“他给我说善良这个东西很贵。”
“他说真正的大善是执宰天下给予天下百姓以幸福!”
“但这个过程是残酷的,是用尸山来铺垫,是用血海来洗礼……你知道我依旧是做不到的。”
“于是便有了长乐皇帝登基,便有了长乐五年的那场大火,便有了而今的大周……”
陈青藤自嘲一笑没有为往事再去感怀:
“人这个东西是善变的,尤其是当环境改变之后,当利益要重新分配的时候……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因此而变。”
陈青藤的视线落在了钱士林的脸上:“比如你,”
“比如老鬼,”
“也比如……”
他又看向了东南角的那棵琼花树:“比如他!”
“许多人终究有会守住一些底线,老鬼的底线有两条,其一是即安必须活着,其二是……女皇必须还帝位给陈氏。”
他端起了茶盏来吹了吹,透过袅袅茶烟,他看向了钱士林:
“老鬼既然敢去死,想必女皇已答应了将这江山还给陈氏……她是不是选择了即安?”
钱士林极为佩服的也看向了这位青藤先生:“先生所言极是,我知道的消息也是如此。”
陈青藤垂眉呷了一口茶,他徐徐放下了茶盏:
“那这一次来集庆,死了的老鬼一定会杀很多很多的人,带很多很多的人去地狱!”
钱士林没有问死了的老鬼为何要杀很多很多的人,凭什么杀很多很多的人!
他也是个充满了智慧的老人!
女皇既然已经答应了老鬼将这江山还给陈小富,老鬼既然敢去死,这便说明他不再担心女皇言而无信——
至于老鬼为什么不担心,钱士林不知道,陈青藤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若这件事不成,老鬼哪怕是苟延残喘的呆在内务司那漆黑的棺材里他也不会咽下那口气!
老鬼在嘉福寺为救陈小富赴死,他并没有想过陈小富能因此而破一境上阶。
那是他知道了女皇与陈小富之间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是个阉人,自从自己自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女人。
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懂女人。
女皇许是为了自己的欢愉,也或许是为了向老鬼证明她根本没有陷害陈小富的心思,她选择了一个最大胆也最有效的方式!
她让她自己成为了陈小富的女人……她是在自救,让自己不至于在破大宗师的时候死于那凤吟九天的魔功之下。
她也是救了陈小富。
有了她的天凤,陈小富将来破大宗师也不至于死于那条暴躁的龙魂之下。
她和他一个都不能死!
死其一就必死其二!
所以老鬼真的安了心,对她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他决定去死!
他死了,女皇的过往才真的成为了过往,许多的秘密因他的死就此埋葬。
为了陈小富能顺利登基为帝,他在赴死之前一定做出了许多的布置。
他要最后放肆一把!
他要很多很多的人给他陪葬!
包括他的某些义子!
故而,集庆府或者金陵山里的风雨,当由老鬼而起!
可这场风雨会有多大?
这场风雨之后,陈小富是否能看见彩虹呢?
钱士林犹豫片刻说道:
“先生,天凤军虽已接管了集庆城的城防,但安北庆并没有死。”
“另外,我猜测驻扎在京口城的安羽飞,恐怕早已带着安府的三万精锐逃离了京口,许会藏在某处寻找时机对即安不利!”
陈青藤沉吟三息,面色忽的有些凝重:
“我倒是认为,安羽飞的三万精锐并不在集庆。”
钱士林一惊:“那先生以为会在何处?”
陈青藤一捋短须,眉间微蹙:“……女皇是不是向集庆调来了许多兵?”
“是……有三千天凤军,有开阳神将的三千精锐,还有上将军常欢也来到了集庆,说天枢神将梁栋也率领五万精锐此刻正在京口城外。”
陈青藤握了握双拳,他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他突然一拳落在了这石桌上,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帝京!”
钱士林大骇:“先生的意思是,安羽飞率三万精锐去了帝京?”
陈青藤问道:“倘若安羽飞不在京口,便极有可能去了帝京……安知鱼这些日子可有现身?安知命在何处?”
钱士林这才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向陈青藤一一道来。
半个时辰之后陈青藤听完了那些关于陈小富的事,他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十余年前,庄轻蝶来拜访我,说帝京城外新建了一处庄园,那庄园里有一栋楼叫知命楼……它是安知命通过忠义侯所修建的。”
“原本说是去安知命要去那地方养老,可最终他并没有去,后来听说那处庄园送给了陈乾……倘若安羽飞率三万骑兵去了帝京,他极有可能藏兵在那处庄园里!”
“三万骑兵破不了蓟城的城门,他需要等援军!”
钱士林大吃一惊:“谁会是他的援军?”
陈青藤沉吟三息:“镇守东旭关的玉衡神将南宫峰,我记得他曾经是安北庆最要好的兄弟!”
“老鬼这一次恐怕是失算了,安知鱼之意并非在集庆,而是在……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