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众人都觉得满意的，王元衫尤其称赞：“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口才。平日里同我……平日里见了白家大奶奶，都是不苟言笑的，怎么忽然做起了欲擒故纵的生意来？”
王元沐笑笑，并不理会王元衫话中的调笑：“还是要感谢乔当家的，还有你王大当家。若不是又乔盛厅的名医们坐诊，又有‘百旺堂’的牌匾加持，光凭我白家的草药，又怎么能够，一呼百应啊？”
乔老二笑得酣畅：“漂亮，漂亮啊！都说白家的白立是个能掌家懂经营的大才，我看啊，白大奶奶才是女中豪杰啊，这个忙我帮得可值，日后啊，这样的忙我还要帮！！”
王元沐只是淡笑，这样的话便是冲着常言去了。
那常言果然中招，酸得不行，凉凉的说了两句：“这点子手段也只保得了一时，却把这好好的药铺，搞得像菜市一样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气氛冷到冰点。两个大男人吃惊于常言的刻薄无礼，王元沐轮番儿的看着三个男人，不由得噗嗤一笑，以手捂嘴，乐不可支。
乔老二从未见过这样的妇人，简直奇了，恨不得不错眼珠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又是为何而笑啊？”
正巧，那边儿白瑞拉着白琦从人群之中挤出来，白琦摇摇摆摆的抛过来，扯着王元沐的衣裳要抱。王元沐边笑，便将儿子抱在怀里，对众人解释。
“我想啊，若真是如常当家的一说，你我四人，可不就是像菜市场里头的摊主一样了？”
她一说完，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两个都爆发出笑声来，只有那常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挂不上脸面。
“妙极，妙极。白大奶奶真是妙人，日后啊，我可要多多叨扰喽！”乔老二如是说。
乔老二得遇美人，万分的高兴，一定要与这三位痛饮一番。王元衫打早就说要做东的，王元沐是主家自然要作陪，于是打发了白立和叔伯白志勇带着两个儿子回家去。
那白立却倔强得狠：“铺子里头事忙，我看着您回去了就回铺里头，来来返返，恐怕耽误时间。”
当着外人，王元沐不好发作，只拿手指着他，笑着向众人说：“你们看看，女人当家是使不上力的，我连这么个管家都指使不动了！”
乔老二摆摆手：“你快算了罢，你这哪是个管家，可是个保家的看护，怕我们吃了你呢！！”
王元沐以手掩口轻笑着，王元衫陪笑着，不经意间看到白立低着头的样子，不禁心里一惊。
“在这里站着总不成样子，干脆带着两个小子和叔叔去楼下单开一桌罢。”王元沐挥挥手，白立微微鞠躬，便下楼去了。
那乔老二却要将人喊住：“哎，这一桌要算在我的账上。”
这话分明是对白立说的，白立却根本不理他，直愣愣的从楼梯上下去了。乔老二愣了一愣，王元衫倒是哈哈笑起来：“好啦，人家虽然是孤儿寡母的，可家里也多得是有骨气的男子汉。这一账，还是由我一并算了就是了。”
王元沐适时敬酒，那乔老二一时之间有些懵懂，几杯冷酒吃了下去，便什么都说开了，还不断的帮着王元衫王元沐两兄妹，劝着常言接受百旺堂的条件，与他们合作便是了。
看着三人巧舌如簧，长延还在抵抗者，喝酒也不见底，不过嘴上沾一点就放下了：“百旺堂若是能够崇祯当年的雄风，我一个供货的，多我不多，少我自然也是不少的。白大奶奶，又何必执着？”
王元沐再敬一杯酒：“实不相瞒，刚刚的情景您也看着了，百旺堂重开，已经过了许久，当年的老顾客早就不在了。想要重新打出名号，却简单的莫过于借四大家族的名头，缺一不可。更何况，我们白家世代行医，有了我白家的药方，和王家的成药，只要百旺堂走上正轨，将来的生意也是指日可待。”
常言看着王元沐，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大奶奶，我只问一句，你一个女流之辈，却想着要振兴白家，是为何啊？”
王元沐滞了一滞，道：“自然是为了两个儿子。”
常言笑了几声：“两个儿子？说穿了，还是为了你自己。若真是为了跟儿子过活，一间药铺也够了。又何必，人心不足，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你若劳得我为你鞍前马后，我只怕你，付不起那代价。”
常家与马贼来往依旧，王元沐早就耳闻，也就是因此，常家只做二道贩子，却从不自己开买卖，因为他的货往往来历不明，所以比别人都价低。现下药铺开市，王元沐就已经加码赠送，若是连那些草药的成本都降不下来，这药铺用不了三两天可就要倒闭了。
王元沐是能够狠得下心的人，而好奇心也驱使着她想要听听看常言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倒不如，常大当家的说上一说，也好让小妹我见识一下？”
称兄道弟诚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但王元沐是铁了心的要在这顿饭的时间里把这个冷硬的男人拿下。常言看着王元沐的表情高深莫测，顷刻开口：“你知道，现在的马贼帮头目，也就是马贼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王元沐皱了眉，她不明白这马贼王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正欲开口询问，却被王元衫拦住了话头。
“新上任的马贼王总是神秘的，倒是听闻有个极漂亮的妹妹，刚刚入了你的门子？”
常言正要开口说的话立刻就变成了暧昧的笑容，他与王元衫是极熟稔的，到了可以聊闺帷之事的地步：“十八。”害怕不够有说服力似的，举起两根手指，做出十八的手势来。
王元沐低下眉眼的笑，给两人满上酒，郑重的做出敬酒的手势来：“那就要祝贺常兄之喜了！”
乔老二也嚷嚷着：“来来来，这个人生得意三大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啊？常老弟艳福不浅，可那马贼王的女儿，也不是你我能够攀附得起的，却甘愿的来给他做妾，为了这个也要连喝三杯啊！！”
王元衫也附和：“连喝三杯！”
常言或是想起了家中的美人，面对着酒杯也能够笑得真切，便真的豪气的将三杯酒一连喝下去。乔老二已经喝多了，劝酒人竟然跟着陪喝三杯，王元衫和王元沐陪饮一杯，王元沐便起身告假，离席小结。
乔老二微眯着眼睛，一直盯着王元沐的身影直到不见了，才转身脸来小声对王元衫说：“也应该要恭喜王老弟啊，久旱逢甘霖，嫂夫人走了这么些年，终于纳妾充实后院儿，也算是大喜事啊。”
常言三杯黄汤下肚，脸上稍微带了点气色来：“他那个也厉害，白家嫡出的大小姐，也算是王元沐名义上的女儿。兄妹变成了女婿，你们两个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当年的事情，四大家族的当家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乔老二话里话外都是对于这兄妹二人当年在王家荒唐事情的好奇，而王元衫只一语带过。
“这是早定下的亲事，出家之后我与白大奶奶便来往不多了，直到最近那一次天灯的事情才有了交集。不过这亲事定下也是好事，她是名门小姐，我自然也要以礼相待了。”
随即，王元衫也起身，笑着摇头：“让两位兄长笑话了，小弟也要失陪片刻。”
常言点头：“酒喝多了是自然的，一会儿我们也要去的。”
王元衫略一颔首，离席转身。这回人走了之后，先开口的是常言。
“一个女人，要把另外一个比自己身份高贵得多的女人送到自己爱的男人的床上，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常言评价道。
乔老二往椅背上头一靠，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青梅竹马自然是有的，可是此去经年，倒不一定有多少私情吧？”
常言嗤笑：“我看你是色心起了，想要**这小寡妇。劝你省省吧，你看看刚才在铺子里头，还有席面上头，王元衫有多护着那女人你也看到了，还有那个小管家。依我看，惦记这个女人的男人可不在少数，你还是别趟这浑水，小心染上病可不值得！”
乔老二阅人无数，他倒不认为王元沐是那样的人，可是男人们之间提起这样的话题，多少都会会心一笑，像是嗅到腥膻的狗一样咬着尾巴乱转。
笑过之后，乔老二拍着常言的手背：“谁让我没有你那样的艳福，只能见着这些野花就眼馋得不行啦。”
借着家里的娇花，常言今天出尽了风头，也就不再言语，只剩下笑容了。
下了楼的王元衫，在大厅的角落里找到了王元沐。女人正对着一面铜镜，端详着自己的发髻。
王元衫失笑：“若是我不下来，你还要在这里磨蹭多久？”
王元沐并不扭头，只抿紧了嘴唇，这是她发怒的标志：“你不是不知道常家对我有多么重要，为何不帮我，还要与我为敌？”
王元衫无奈。她的心思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女人却不知道那是她不能够触碰的地方：“你不了解常言，更不了解那些马贼的凶狠。若兰是死在马贼手里的，如果你与那些人接触的话，你会……”
“不要拿你的女人同我比！”王元沐像是发了狂，起身将手里的巾子仍在地上，高耸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像是王元衫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大厅的伙计们已经侧目，一个个扭头脑袋看向这头儿。王元衫不动声色的移动着身体，挡住了人们窥探的视线。天知道他这辈子还对谁用心至此。
“我很后悔，”良久，王元衫说，“我曾经冷漠，耽误了你，也害了若兰。从若兰死得时候我就发誓，从此以后对于我关心的那些人，我不会再冷漠到以前的地步，我不会再做错事。”
王元沐往前走近了两步：“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晚了一些么？现在不是十年前，我也不是王元沐，我是白家的大奶奶。我有我要做的事情，如果你可以帮忙，那么请你立刻行动。如果不行，我会自己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别忘了，白珏后天就要过门了。”说罢，她绕过王元衫，抬腿向楼梯走去。
“你真的要上去？”王元衫背着身问，“你真的要回到席上去，你真的就那么甘愿，在这些男人之中，打滚，求生？”
王元沐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王元衫的问话。这是废话，在她看来，她甚至没有费心去想答案，她问了让她困惑的事情。
“在药铺的时候，我邀请他们到白家用饭，这有何处不合礼数么？”
王元衫停顿了一下，弯下腰去拾起刚刚王元沐负气丢下的手帕，直起身来的时候面对着王元沐，正色回答：“因为你是寡妇，又是妾侍。按照湘西的规矩，你没有权利代表白家待客。无论出于哪种身份。”
“白琅？白琅？？？”
白琅在剧烈的晃动之下，终于从沉睡之中清醒过来的。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面前无限放大的文道的脸，下意识的问：“怎么了？”
“做噩梦了？”文道敏锐的问，他已经调直了座椅靠背，“该走了。”
白琅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在副驾上头等待着，文道慢慢的将车子开走的。
“师傅，天水市是往哪个方向啊？”
清晨，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正在荒芜郊外的路边儿向一个晨练的大爷询问着去路。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薄呢子大衣，从头裹到脚的那种的，再配上一副墨镜和黑色的围巾，将自己仅仅的与外界分别开来，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他的容貌来。这样的装扮通常来会与“坏人”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在这位善良的大爷心里，也是这样的，因而他有些狐疑的站在那里，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给这位看起来不是很善良的年轻人指路的。
像是看出了大爷的犹豫的，文道摘下墨镜，露出了一个阳光的微笑来：“您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这不，带着妹妹想回老家呢！”
在文道身后的不远处，同样身着一身黑衣的白琅站在那里。她已经不再穿那身标志性的白色，甚至套上了一顶硬邦邦的鸭舌帽来掩饰自己的长头发，两个人就像是逃难一般的东躲西藏，她听从文道的劝告，即便在路上揍的时候，也要避免路上的摄像头的拍摄的。
文道虽然看起啦有点坏人的意思，不过呢，白琅看起来纯良可爱，一下子就打消了大爷的顾虑的。
“往东头儿，走五十公里，你就能上国道了。上了国道，再往金城方向，第一个高速口下路就行了。”
大爷看起来年龄大些，可是在文道的手机地图上面指指点点起来一点都不陌生的，文道就对着对方的指点，很快就明白了。
“好嘞，谢谢大爷。”
他转身回到白琅身边，再面向马路的时候，不忘再次将墨镜戴起来的。
看到他这样的小心翼翼，白琅便忍不住的有点心疼的。
“用得着这么注意么？文秀就算是要找我们，也不至于就轻易能够看到这些路上的监控录像的吧？”
文道摇着头，一手揽住对方的腰身，往大爷指着的方向走着，一边说：“你忘了，你不是也曾经求助过白翔宇么？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杭州市的公安局长。你都能够想到的事情，我爸爸他更加能够想到的。并且他不会去找白翔宇那么迂回的，他会直接压迫白叔叔利用公安系统的一切手段帮他找人的。”
白琅听着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的，便将头发又往拿定帽子之中再塞了塞的。
“那我们赶紧走吧。”
他们共同上了一辆小白车，一辆十分不起眼的北京现代，早已不是他们从萧山会展中心门口开走的那辆宝马Q5，连这辆车的拍照都是几易其主，淘换来的。顷刻之间，文道像是启动了自己埋藏在血液之中的那种刑侦灵感一般的，对于逃亡的意识和敏锐性简直如同本能一般的，带着白琅一路十分顺遂的在杭州城里面逗了一个大圈子，将那辆宝马丢在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用白琅手上的银行卡里头最后的一点钱买了一辆二手的破旧小白车，还用比这辆车更贵的价钱买了一个电动拍照。
坐在驾驶座上头的时候，文道摸着方向盘看向右手边的白琅，淡淡的说：“一个好消息是，我们没有钱了。”
白琅咧开嘴巴笑了：“那什么是坏消息呢？”
“我们恐怕要开始流浪了。”文道也笑了。
自从离开婚礼现场之后，两个人便忙着逃亡，而始终没有对话过。在文道去买车的时候，白琅在一旁站着，她看到宽阔的二手车市场旁边有一个大大的超级市场，看起来十分廉价便宜，里面充斥着各种冲锋衣和大衣，塑料墨镜和日用品，共同的特点都是没有品牌，看起来都十分的不耐用。白琅和文道在这里购买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