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翔宇脸色凝重,是真正的犹豫了。
这时候常远只是轻轻的说:“是选择你的父亲,还是选择守护这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自己决定吧?”
白翔宇全身都在红肿着似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然而这样呆立不动的姿态就足以说明一切的。文秀没有等待着让他离开的,而是向左边跨了一步的,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那间病房。
“年轻人,回家去吧。”他只是这样说了一句的。
白翔宇低着头,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用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裤脚,忍耐着自己的怯懦。他不想要再在门外头守着,眼看着文秀不知道能够对崔乃文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白翔宇转身离开,反而到崔教授的病房里头去了、
崔教授的心绞痛和高血压现在已经有所缓和了,护士刚刚给他喂了药的,让他半趟在床头,靠着身后慢慢的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眼看白翔宇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的时候,崔教授吓了一跳,立刻就掀开被子要下床,却被白翔宇制止住了。
“怎么了?是不是乃文那里……”他本能的认为,只要白翔宇不在崔乃文那里守着的时候,就一定是出事的时候的。
白翔宇立刻否认了,先安抚住了崔教授的情绪的。
“文叔叔来了,带着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黑瘦的人的。”
“他么?来干嘛?”崔教授很不以为然的,他大概还以为,文秀是以男方主家的身份来道歉的。
白翔宇现在没有心思琢磨崔教授脑子里头的思想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常远说出的那件事情的。
“我想知道,那个常远,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白翔宇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的。
崔教授就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定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常远啊,常远。我们认识他的时间,也算是很早了。那个时候,宋文涛还在,还没有去湘西,没有去白羊山。他是我们油画的代理人,也正是他,将别人的画卖给了我,给我出了拿别人的画去参赛的主意。”
这是崔教授第一次正面提到这件事情,让白翔宇心里咯噔一下子。
然而这不是现在最需要关心的事情,白翔宇一下子就抓住了崔教授话里头的漏洞的。
“教授,你说当年宋文涛还在的时候,而不是说还活着。那么,他还活着么?”白翔宇问。
文秀一进入病房,看到的就是躺在白色床单上面的崔乃文,看起来十足的像是个疯婆子的样子的,他穿着一身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背冲着病房的坐在那里,披头散发的样子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女鬼。这倒是让文秀大吃一惊的,他以为崔乃文的疯癫不过是因为想要的东西没有能够得到的,疯魔的东西钻进了脑子里头所导致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才过了短短几天的光景,就活生生的彻底变了一个人的。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崔乃文看起来没有那天那么邋遢了,可现在也无非就是个梳洗干净了的傻子,脸上的痴呆表情一如既往,空洞的眼神甚至更加呆滞了一些的。
文秀看着她那目空一切的样子,饶有兴味的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头坐了下来,观察者崔乃文的反应。
外头正好有路过的护士,眼见着这样的特护病房里头有不熟悉的人出现,便立刻推开病房门,进去对着常远和文秀两个男人说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不是病人家属不可以进来的,你们不要打扰病人的恢复和休息!!!”
小护士的两只脚还没来得及完全迈入病房中央的时候,常远就已经迎了上去的,挡在了小姑娘的面前,慢条斯理的对着她说道:“我们就是这位病人的家属,你看不出来么?”
自从上一次窦征出了事故之后,那个北牵扯了的小姑娘立刻就被开除了去的。而这间医院从上到下的人们都绷紧了一根神经的,小护士有责任在身,自然不能够任凭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脸的义正言辞:“部队!这位病人的家属分明在隔壁病房,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文秀听了只觉得不堪其扰的,微微一个皱眉:“哪里来的聒噪的小姑娘?你还不快快的给她讲讲道理?”
还不带那小丫头开口,常远边干脆将人带出去了,仔仔细细的给她“讲道理”的。
待这间病房之内,只剩下文秀和崔乃文两个人而已的时候,文秀便一副快快亮出真身的表情来:“好了,现在这里没别人,别藏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崔乃文听的,然而崔乃文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的,仍然是目光直视着前方的,对于面前的任何事都充耳不闻。
文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的,更凑近了崔乃文的耳朵一点的。
“文道和白琅私奔了,你知道么?”
崔乃文依旧摇晃着,瞪着窗外的某一棵高高的大杨树,一言不发的。
文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称赞道:“景色不错的,直视着欣赏景色的窗口差强人意了一些,现在这样看起来,根本就和监狱没什么两样嘛。“
他这样说,崔乃文那边还是没多大反应,不过是将目光移开,掉转去看屋子里头的另一个角落去了。文秀却不肯放过她的,忽而用手去摸她披散在肩膀上面的头发的,悠悠的说。
“我之前一直特别怀疑,文道怎么会忽然答应要娶你的。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概窦一鸣死去的那一天,你们便私定终身了。可若文道是自愿的与你结合,又怎么会中途逃跑呢?”文道语调平静的叙说着这些事情,面带微笑的。
然而崔乃文听了之后,大概比之前的反应更大了一些的,还知道将文秀手中紧紧攥住的头发抓回来,害怕极了似的躲到了床铺底下的,还提高了不少声调的,大声的念白“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好像文秀是一个难以逃离的大灾难一般的,而崔乃文只能够通过逃避到床铺底下,去躲避对方的攻击。已经痴傻了的崔乃文自以为呆在床底下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就那么的呆上了一会儿,听不见文秀的声音,只有自己不断的发出的那句重复的话而已的。而保护着她的只有那薄薄的床单的,文秀的脸忽然就出现在床单旁边的,活活将崔乃文给吓了一跳。
“啊!!!!!!”
她终于喊出与那句话不同的话来了,吓得抱头鼠窜的,竟然从病床的另一头儿给钻了出去的。文秀长腿一迈,却已经跨过了床铺在另一头儿等着他了。
“说说吧,那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什么,让我那好儿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你的婚事,却又临时变卦?崔乃文,你可是下了一盘臭棋啊!”
文秀不断的用言语刺激着崔乃文,让她在小小的病房之内不断的乱窜乱跑的。文道两个比不断的在文秀的口中出现,对于崔乃文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不要,不要,不要!!!走开!!!!”她忽然十分疯狂的,大声的呼喊着,呼喊着让这个令她感到恐怖的人离开。眼下崔乃文一切行为和语言都是下意识的,而她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就是与文道那荒唐的一夜,文秀却在不断的刺激着他的。
“不要啊……”崔乃文终于被刺激得流下泪来的,一边流泪,一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不断的摇晃着。
文秀断不会因为对方的这点可怜状态而怜悯她的。常远此时已经解决掉那个小护士了,走进屋里头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文秀半蹲在崔乃文旁边,而那个看起来已经彻底崩溃了的女孩儿正坐在地上,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的。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常远惊讶之下,操着一口北方话惊讶的说出来。他本能的想要过去搀扶起崔乃文,却被文秀拦住了手脚。
对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错开的,只是对崔乃文说:“文道在桐乡,他去做什么?哪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那样的留恋?”
说来也是奇了,崔乃文对于文秀说得一切话都反应十分平淡,听到文道的名字和那一天晚上的事情更是急得不行的。可是唯有听到这里,听到桐乡这两个字,一双早就失去了光彩的眼睛里头忽然闪出了一点光芒来,让人感到非常意外。
就是这一点光芒抓住了文秀的心,他耐着性子等上了一会儿,随即又鼓励而充满试探性的说了一句的:“桐乡,有什么?文道之前说过的,他说过自己要去的,是不是?”
崔乃文还是持续不断的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好像那样就能够给自己力量和勇气一般的。
“桐乡,到底有什么?”文秀已经有些着急了,似乎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一般的,摇晃了崔乃文的一双胳膊一下的,就是这一下子的摇晃,让崔乃文像是倒豆子一般的将所有话都倒了出来的。
“桐乡,有水,住在水边,画画……”文秀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是在杀鸡取卵一般的,那被自己杀掉的鸡将最后的一点价值挤压出来之后,便颓然倒下,如同一个真正的疯子一般的,彻底失去了光彩。
而文秀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全部的话的了,没有再多余的动作和话语,文秀转身就离开了那间病房的,眼睛里头散发着耀眼的光彩的。
“我还以为,那文道有什么样的远大的志向的,不过是想要做一户枕河而居的水乡人家,终日以作画度日而已的。就这点儿事儿,又怎么能够算作是志向?”
像是感觉到自己的对手不够资格那般的失望,一路上文秀不断的向常远诉说着,好像是在宣称着文道相比于自己差得太多了一点的。
常远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事实上他并不认为将白羊山的人手撤回来是一件好事情的。
“文道带着白琅,或许是先就到了桐乡去躲避一段日子吧,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就此安顿下来,”常远一边开车一边说,同时观察者后视镜之中,自家主子的脸色的,“况且他身边还带着白琅,就算他自己不想要寻找真相的,那白琅怎么会坐视不管,就人偶他在桐乡消磨人生?”
文秀很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都说了,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而已的。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可是就算他们还准备转战到别的地方的,难道我那么多的人手,还抓不到两个黄口小儿么?”
常远闭上了嘴巴,不准备提醒他那两个人的真实年龄了。
“既然这样,便快些行动起来吧,”常远又再次建议道,“便顺着桐乡河边的民居去找,想来他们也只会住上一些廉价的民宿,他们身上也并没有钱了吧?”
白琅身上的那张银行卡是文秀给的,那张卡在他们离开会展中心不久就被取空了,而那里头的前擦大概也就够得上一辆二手车。
“文道并没有在窦一鸣那里捞到什么好处,”文秀嗤笑了一声,“大概他只能够靠给人画画挣上一些钱了吧。”他尽力的诋毁着自己名义上面的儿子,而已经忘记了自己对于他的掠夺,好像这么说就可以抹杀掉一切似的。
常远现下没有放心思在听取对方的那一段自我夸奖和赞美上面,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文道到桐乡去的原因。
“那就先让那些人手去搜索吧,照着您说的,枕河而居的民宿人家里头,靠画画为生的一男一女。”常远如是说道。
文秀猜测得还是不错的,文道和白琅私奔之后身上也的确没有钱了,只能够依靠文道画画赚取一些生活费的。然而两个人并没有租住在水边的民宿之中,事实上他们就在乡间农田里头租了一间农舍,一个月的租金才五百块。
“实在不好意思,竟然要你住在这样的地方去。”起初他们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文道看见那农舍里简陋的设施和几乎就没有的装修,感到一阵难堪的。
白琅却不当什么,在她的认知之中,前不久她还居住在白羊山一处简陋的村屋里头,那里的条件甚至比这边还要差上一点的。
“这里挺好的啊,哎,你看这里还有灶火,我们可以自己煮饭吃。”回到自己所擅长和熟悉的环境之中,白琅似乎显得比文道要亢奋得多的,在屋子里头转来转去的,指指点点,觉得这里也稀奇,那边也熟悉的。
文道看着她那样子,倒没有欣慰,只觉得十分的心酸的。
他用最后的一点钱,在桐乡的老街上头买了一副最廉价的画架画框,和一些重克数的素描纸来。他没有选择到河边儿去,而是选择在田间地头儿之间的小路上面描绘着与众不同的田园风光。文道一向是喜欢这些自然风景的,用一副简单的素描笔和水彩便能够描绘出一幅一幅的秀丽景色来。身边偶然有路过的年轻女孩儿,便驻足在文道身边,对着他手中的画作称赞不已的。
“这也太好看了吧?”
“哎哎哎,这个帅哥长得也好好看!”
“能给我画一张像么?”
文道便耐着性子,挽着裤脚站在田间地头的,给一个一个的大姑娘小丫头们描绘着田间农地里头的美丽风景素描,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他也并不将那些画卖出多少钱去,一张不过几十块钱,那些小女孩儿心里也十分高兴的。白琅拿着钱去市场上买了一点新鲜蔬菜和这里独特的白水鱼,调味的便只有咸盐而已的,就拿着这些东西就着那口灶台便上头的大锅,做了一顿还算是丰盛的晚餐的。
“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文道看着那三碟菜,十分稀罕,拿着筷子尝了一下,味道竟然还很不错的。
再去看白琅,她又穿上一身白色的棉布裙子,将长长的头发随意的脑后扎成一个发髻的,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是家庭主妇的模样的。
白琅笑着给文道盛了一碗饭,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的,一双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饭碗里头戳着的,询问他道:“好吃么?我好久没有做过饭,又是这种大锅饭的,总觉得不太顺手。就和着吃吧,明天给你炖月牙骨,今天我在时常上头看见有卖的了,十分的新鲜。”
文道依旧是笑了笑的,他自己也不去问那月牙骨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到了这乡下地方,貌似是远离了现代社会之外,白琅就比自己要精明得多了。
“也是苦了你的。”
白琅无所谓的笑笑:“其实我一直还挺憧憬这种生活的。你知道,从前宋文涛,也一直想要在这种田间乡野生活,再不问世事的。”
这样的话太带暗示了,文道收回了去夹白水鱼的手,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