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三月已经阴雨绵绵了半个月了,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只是刚从机场出来的简雾,有些不适应这样毫不吝啬的大太阳。
明明在海城,日日都是晴朗无比的天气。
她扶了扶脸上的墨镜,裹紧了堆在脸颊下的灰色围巾,随着同一个航班的人匆匆进入了计程车专区。
她确实是和祝遥搭乘同一趟航班来的,但从海城出发的时候,简雾一路就和祝遥以陌生人的方式相处。
就连下了飞机,都是各走各路。
她既然无法面对一些事情,那自然是要小心一些了。
简雾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之后,和司机说了生日聚会即将举办的位置。
她能感受到自己每一刻都是激动并且颤抖的。
就连说话的尾音,都不平稳。
即将要见到顾星了,哪怕只是躲在无人的地方匆匆地看一眼,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了。
并且,她还能看见好友单秋秋,这一年多以来,她除了想念顾星之外,还甚是想念那个没心没肺的单秋秋。
虽然她有用竹雨的身份旁敲侧击地问过对方在生活上的一些事,也有看过对方发在微信朋友圈里的照片。
只是,什么都比不上看一眼,哪怕一眼都好。
让她能感知得到,过去的那些情谊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快要抵达南湖的时候,简雾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祝遥发过来的。
“药放在你的包包里了,有不舒服的话就及时吃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及时联络我。”
简雾礼貌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目光就迫不及待地放在了车窗外。
从这里看过去,远处有聚集着的人群和布置好看的场地,她猜,应该就是那儿了。
简雾的心脏骤然跳动得很快。
甚至,连眼眶都有一些微微的湿润。
连司机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简雾连忙别过脸去,这已经是她的自然反应了,每当有人看她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去回避。
因为不想让任何人认出来。
“我在这边下就可以了。”
再距离湖边还有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简雾叫停了司机。
她怕再开过去一些,会引起注意。
下了车之后,简雾去了比较隐蔽的林荫道里,她朝着湖边的地方看过去,没错,就是那里了。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到就是那里了。
她特意拿出了手机,给单秋秋发去了消息,假借着工作的名义询问单秋秋现在是否有空。
很快,她便得到了单秋秋的回应。
“这会儿正和小寿星坐在一个车子里,在去生日聚会的地方呢。”
简雾走近了一些,他们好像确实还没有来,只有一些穿着统一的人在布置着场地。
整个湖边像是被花海圈起来了一样。
美得不可思议。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简雾都能闻到熟悉的花香。
她眼眶悄悄地湿润了。
是保加利亚玫瑰。
是她最喜欢的玫瑰。
眼泪不听话地跑了出来,因为戴着墨镜的关系,她没办法及时地将眼泪擦掉,只能不停地仰着头,她想将这些眼泪全都给憋回去。
在得知单秋秋一行人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才到的时候,简雾转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她不想被突然出现的认识的人看见。
哪怕就算是被看见了,她裹得这么严实对方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但她不想冒险,选择往寂静的地方走去。
可走着走着,她却误打误撞地进了某个小公园里。
这里布置得很温馨,就好像是谁家的小花园一样,可简雾看遍周遭,也没有一户人家。
小公园里满是花花草草,甚至,还能在这里闻到保加利亚玫瑰的香味。
难不成她的嗅觉这么好?能隔着这么远的地方,就闻到湖边的花香吗?
不对,简雾蹙了蹙眉,这花香好像是从小公园里弥漫出来的。
江城的天气是种不出保加利亚玫瑰的。
循着花香,简雾找了过去。
绕过青葱的绿植之后,眼前的一切都让简雾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墓碑旁,被放满了保加利亚玫瑰。
朵朵都娇艳欲滴,若不是知道江城种不出这样的玫瑰,简雾差点就要相信这是刚摘下来的了。
她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墓碑,就看见上面贴着的照片,是她自己了。
简雾这才赫然想起来,顾宴是为了建了一个衣冠冢的。
她捂着嘴巴,看着墓碑上笑容甜美的女孩。
这是她。
这确实是她。
只是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在江城设计学院里拍的。
那应该是她刚上大学的那一年,也就是她喜欢上顾宴的那一年。
她都忘了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下的了。
顾宴怎么会有?
墓碑上刻满了字。
简雾喃喃地念着墓碑上的字,“吾妻雾儿,惊艳绝伦,天妒英才,阴阳两隔。观山悦,观雾喜,吾幽居观山悦,唯雾吾心波澜......”
奔涌的情绪在一瞬间像是找到了某个缺口一样,简雾俯在墓碑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种泣不成声的窒息感让她的心脏就跟有钝刀在割一样的痛。
所有保加利亚玫瑰的香味,都像是攻击它泪腺的武器一样,她的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原来人世间的痛楚,能如此地具象化。
她忘记自己哭了多久了,墨镜上朦胧着一片雾气,她尽管停止了哭泣,可胸腔处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
直到,听到某个脚步声,简雾这才拧住了眉头。
隔着绿植,她好像看到了某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简雾都快要忘记呼吸了!
绿植隔着两人之间的视野,简雾要站起来才能看见对方的面容,但站起来的同时,也会让对方看见自己,她这个视野,只能看见对方迈动的双腿。
她想,她不需要站起来,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
当初她在东南亚身陷囫囵的时候,他为了救自己,驾驶着飞机在热带雨林里出了事,伤到了腿。
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那么一些不易察觉的别扭。
那个男人带着比一年前还要清洌的气息,正在朝着她慢慢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