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将军和冯子玉均想:早年冯将军未曾去世的时候也曾听他提起过当年的那场大战,怎么武山中的较量却闻所未闻。他们虽然知道冯将军定然化险为夷,但是听赵渊如此说,却也情不自禁的为他捏了一把汗。赵渊稍微顿了顿,脸上的红晕随即消散,目光也黯淡了下来,又叹了口气:“可惜,哎,可惜。”
宁川虽早知道他并未得手,却又想不到后来怎样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自从学习了魔法之后从来没有与人动过手,可以说用魔法交战完全没有经验,哪知道使用魔法自然会使得周围的空气发生异动,这就好比一个人若挥拳挥剑必定带动周围的空气发出呼呼声响,对于拳脚功夫练到一定境界的人自然能听见这每一招的声响,甚至判断出对手的出招方位。对于修炼魔法的人来说亦属同理。以前交手,我一心只顾着观察冯子玉的魔法,这一点竟是一点察觉都没有,我手上一开始运气,冯子玉便已经感觉到空气的变化,只不过他忽然之间哪能想到居然有人同他一样卑鄙,学会了这魔法。我跟着燃起两个火球,狠狠的飞向他,他要躲闪已然不及,连忙运气将全身笼罩起来,一股股寒流迅速流变了他的全身,很快升起了水晶一般的屏障,只是仓促之间防御,到底威力大减,我这一击却也得了手。”众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赵渊见众人的表情,自己则只是苦笑而已:“那火球实是我拼尽毕生所学的全力一击,他虽功力比我高出一筹,却也不似之前的天差地别,加上他仓促间并没有使出全力,那火球冲破了那道屏障,正击中他的背心,只是威力却也小了不少,是以只是将他打伤,并未将他打死。”
事情已经过去近三十多年了,他放佛还在为当年的一击不中而懊悔,脸上显得激动而愤怒。
“虽然没有将他打死,但是看样子他却也受了不小的伤,当下毫不犹豫,接连催动魔法,一连打出了十三个火球。冯子玉的反应也是够快,他被第一下火球击中,顺势向地下倒去,竟将我后面的攻击悉数躲了过去,接着他向前滚了一圈,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和我面对面,我心想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只有更加拼命。冯子玉也确实是个人物,他受伤之下居然也是不慌不乱,就这样我俩对起了招数,他所学既久且多,只是他受伤在先,我俩倒是打了个难解难分。我明白他受伤着实不轻,我却没什么伤痛,若是一直这样耗下去,我的胜算便越来越大,因此我倒不着急进攻,只是守住门户不被他伤到便可以了。他定是也想到了这点,因此上来便要拼命,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越到后来,他的魔法越来越强,我竟然真的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又已经上了他的当,他受伤是真,只不过却没有那么重,那会再想撤,已经不可能了。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奋力一击尽然被他轻易化解,信心顿失,四肢接连被他的魔法打中。”
文将军突然插道:“不是他比你厉害多少,他定是凝结起了两道屏障,你击碎了第一道,击中第二道的时候他顺势倒下,不仅挡住了你的第一道攻势,并且躲过了你后来的攻击,更让你确信已经将他击成重伤。”
赵渊点了点头:“后来我想也定是如此了,只是当时疲于应付,哪有功夫多想。眼见他魔法飞舞,招式越来越快,我自觉也唯有一死了,到了后来竟然猛觉头晕,直觉的天地旋转,但忽然又觉得不对,脚下的大地也跟着在一起颤抖,我极力想要站稳却哪里能够,心中不由的大骇,这冯子玉的魔法竟能够震动天地!我就是再练二十年也绝对做不到,不由的更加心灰意冷。”
众人闻言,均是啧啧称奇。
“我再看冯子玉时,没想到他也是踉踉跄跄,几乎就要跌倒。我登时醒悟了过阿里,原来不是他的魔法惊人,惊动天地的力量岂是人类可以拥有的?不过是因为地震了。”
宁川一边回忆,一边道:“据我所知,三十二年前的那场大地震,从吴越现有的记载来看,还没有发生过那么大的地震,天渊城的损失着实不小,单单是城内的房屋便无一幸免,死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当真是惨绝人寰。”
赵渊幽幽的说道:“对别人是噩梦,对我来说却是救命,大地是人立足的根,根本动摇了,任他再大的本事也是施展不出来。我这才有了机会从冯子玉的攻击中摆脱了出来。”
顾言道:“那地震结束了你不是照样没救了吗?”他看着眼前这人,实在是想不出他当年是怎么躲过那一劫的。
赵渊叹了口气:“也是天不亡我,那地震太过猛烈,还没结束,便引发了山上的石块崩塌,轰隆隆的滚了下来,竟而形成了一道石河。滚滚而下的石流带着大地不住的抖动,也分不清到底是地震停了没停,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在我周围躺了数具尸体,我和冯子玉交手的时候全然不觉,各自挡开的魔法竟然将周围的战士全部击倒。冯子玉见我要跑,也站起来要赶来抓我,我心知若是在被他缠上,哪里会有第二次天灾来救我呢,却也无法可想,眼看着石流滚滚而来,我心想左右是个死,不如拖着他一起死。便转过身来对着他,他稍一迟钝便即明白,头也不回的转头跑去。这一下到让我吃了一惊,只见巨石已经近在咫尺,我也没有多想,向后跑了过去。这石流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一道天然的屏障横在了双方之间,我收拾残兵,撤了回去。此后再也不敢轻易出击,倒是冯子玉不时的前来挑战,但无论如何我只是按兵不动。他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到了后来双方交战的越来越少,想来我二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既然打不了,那就要想办法将对手困死在这山里,我二人便在武山中遥遥斗起了法术,双方剩下的战士也都开始练习起来魔法来,众人合力,武山中的一道道诡异险境,都是双方三十多年来不断施法的结果,到了最后,不仅将对方困死,连自己也已经困在了这武山之中,只可惜好好的一个世外桃源竟被我二人折腾成了这人间炼狱。“
宁川三人心里均道:原来如此,我们受了这么多苦竟是因为你二人的缘故。顾言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奇道:“那我们怎么能进来呢?”
赵渊笑道:“你们能进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到了洞口,将这洞中的魔法散去,引你们…”跟着一怔,后面的话也不说了,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顾言更加莫名奇妙了:“你笑什么?”
那赵渊自顾自的笑了一会,才激动的道:“冯子玉,他死了。”
宁川听出了蹊跷:那冯将军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怎么他早不笑晚不笑,这会却笑了起来。他没有顾言那么憨直,只是装出略显激动的表情,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言看了他一眼,心中纳罕:是呀,这倒怪了,我们没人提一个字,他怎知道冯将军已死?难道魔法练到巅峰竟能看透人心吗?见赵渊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遍:“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若不死,你怎么能到这里来。”赵渊长长叹了口气,刚刚知道冯子玉死的时候他确实十分的激动,然而没多久,一阵阵寂寞之感顿时袭来,这些年来二人在武山中斗法,实已成了生命的全部,这三十年来也不是没有机会离开,只是斗到后来,竟渐渐有了对弈之瘾,二人都是欲罢不能了。冯子玉一死,赵渊短暂的兴奋过后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跟着去了,自己实在不知道还活着有什么意思。顾言见他忽喜忽悲,最后竟而眼神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宁川虽然才智过人,但却没有过此番经历绝难想象赵渊的心境,文将军似懂非懂,三人都是看着赵渊一言不发,他放佛一团燃烧的火焰一般,慢慢的熄灭。偌大的一个山洞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似乎那摇晃的火光照射出的黯淡的,斑驳的残影都能发出声响一般。
三人之中顾言最是沉不住气,见半天没人说话,才问道:“你叹什么气?”
过了半晌,见没人回答,他看看宁川,再看看文将军,二人均是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文将军似乎没有听见,宁川叹了口气:“他死了。”
顾言惊讶的重复了一遍:“他死了!”也不等人回答,抢上前去,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赵渊鼻孔一探,果然毫无气息,跟着探手往胸口摸去,哪里还有什么生命的迹象,这才退回来,不住的叹气,三人就对着赵渊的尸身呆呆的出神,他虽是敌人,却也赢得了对手的尊重,文将军顿时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来,一时间竟然有些迷茫起来,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这个问题在无数个夜晚他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他曾经想象过无数种的生活方式,但是哪一种才是最好的呢?这个问题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像冯子玉和赵渊这样的人,他们生存的意义正是彼此,没有了对手,他们自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连活下去都不可能了。那么我呢?我为什么而活?心中的信仰吗?但是当信仰自相矛盾的时候,我该怎么办?信仰的矛盾两面正是他存在的意义,又怎么取舍。
三人看着赵渊的尸体,再看看周围,光滑如镜的地面甚至连一粒石子似乎都没有,山洞四壁也如地面一般,顾言拿他的斧头在地上敲了几下,站起来摇了摇头:“这石头坚硬异常,要挖成一个坟墓,不知道要耗费多久的时间。”
三人互看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这三人在武山中经历了这许多生死考验,心意渐渐的有些想通了,此时竟然不用说话,便达成了一致。在赵渊的遗体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跟着天渊城幸存下来的战士也纷纷上前鞠躬致敬,待所有人行完礼,三人每人手持一个火把,走到赵渊身边,点燃了他身上的衣物,过不多时,他瘦弱的身躯燃烧起来,火光由弱转盛,没多久,轰的一声,瘫倒了下去,火焰跟着慢慢变弱,最后挣扎的一丝火苗终于熄灭,赵渊化成了一堆黑灰。文将军运起一阵魔法,带动周围的空气流转,形成了一道缓和的微风,轻轻从骨灰上掠过,慢慢的将它吹散。
众人都直觉的恍如隔世,那赵渊放佛并没有存在过,放佛是一场梦,那么虚幻,却又在脑海里深深的印下了烙印,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