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沉默倒让顾言有些着急：“你们两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万二哥呢？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宁川叹气道：“我长话短说，我们和胡玉言的谈判破裂，天渊城怕是要守不住了。”
“天渊城守不守的住和胡玉言有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和他谈判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我和二位将军商量决定试一试胡玉言，若是他能看在同时人类的份上倒戈的话，我们尚有一线生机。那时敌人正在猛攻，事不宜迟，也就没通知你。”
顾言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问道：“胡玉言不肯？”
宁川摇摇头：“只怕我们之前都想错了，不是胡玉言俘虏了海妖，恰恰相反，至少他并不做此想，他一定觉得是他在利用海妖。”
“利用海妖，等等，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算了，柳将军，这些事情我以后会和你慢慢解释的，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和英将军同意弃城，万将军他宁死不走。喏，他刚才丢下这个就走了。”
顾言接过宁川递来的银质腰牌，正面赫然一个遒劲的“万”字。
他看了一会腰牌，然后抬头来看看英志，接着看看宁川：“这…”
宁川问道：“柳将军，您同意弃城吗？”
“我？弃城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得有一个城主了，而且要告诉所有人，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到哪一辈，绝对不能忘记重建天渊城。”说罢，他本来就红彤彤的眼睛因为泪水更加让人难受。
“这…”宁川惊讶的看着他，英志也看着顾言，但是他更多的是惊喜，二人实在没想到顾言竟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放心，我们一直在寻找海城主的遗子。”英志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好，那我就放心了，万二哥那边我去劝劝他。”对于相信的人顾言只需一些简单的话语便可万万全全放心。
宁川再又疑惑了起来，到底是刨根问底的人聪明还是想顾言这样的更智慧一些呢？
不论顾言如何劝说，结果如何，英志和宁川二人现在都没有时间再去想了，既然已经决定弃城，是对是错也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只有全力准备了。千头万绪的工作却还没有开始。
顾言出了大殿，不疾不徐的来到万文武的家中，门上的下人见是他也没有阻拦，急急忙忙进去禀报。他知道此时万文武一定不在厅内，多半会在书房，也不等那报信的下人，便径自绕过大厅，径直朝后面的书房走来。一个年轻人迎了上来，对着顾言作揖：“柳爷爷，我爷爷他…”
“你爷爷他不在吗？”
“这，他在是在…”
“在就行了。”说罢，顾言也不理那年轻人，推门进去。万文武坐在桌前，正在写些什么。见顾言进来，他倒不显的十分意外：“我知道鲸儿他拦你不住。”
顾言“嘿嘿”笑了两声：“万二哥，关于现在的情势。”
“你不用说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走的，腰牌我也已经留给他们了，威远军你们带走。”
“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呢？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他们一直在寻找海城主的孩子，要是能找到，我们当年的错至少也…”
“那孩子要是还活着，该有十七岁了吧。”万文武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纸递给顾言。
顾言接过来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取义不义”。
万文武自嘲道：“不知道当年我们自以为的忠义之举到底是不是害了这天渊城。”
“当年的错已经铸成，还好我们还有机会，如果能找到海城主的后人，我们也多少能安心了。”
“这些就交给你们了，我老了，难堪大任了，就让我留下来，和天渊城共存亡吧。”
“难道非要如此吗？”
万文武点了点头：“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如果我还在的话，宁川如何能够放开手脚，我也知道那样不对，可是我这脾气就是控制不住，与其事后后悔，不如防患于未然。何况你们也需要人留下来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那也没必要死啊。”
万文武又摇了摇头：“死说不定是最好的选择呢？就算是当年犯的错迟到的惩罚吧，你们快去把，已经快酉时了，时间不多了。”
顾言缓缓站起身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走吧，可这毕竟是生离死别，多年的战友就只剩这最后一面了，可是不走的话又说些什么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空添忧伤。酒，对了，酒，此刻也只能用酒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酒，拿酒来。”顾言征战沙场几十年，见过多少次生离死别，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已经麻木了，可此时他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颤抖。
万鲸早已经提了两坛酒站在门口。
顾言哈哈大笑，抢过两坛就来，分别排开封泥，一坛递给万文武：“干。”
两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各自捧着一坛酒豪饮起来，两人不时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酒水顺着脸庞滑落，一直打湿了衣襟，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二人的伤痛。
然而酒终会喝完，或快或慢，就像人终会死去，或早或晚，坛中再也无酒，顾言哈哈大笑，眼中却是噙满了老泪：“好，万二哥，你等着我。”
说罢，将酒坛摔在地上，破门而出。
看着顾言的背影，万文武默默念着：“好，我等着你。”
“爷爷，柳爷爷他走远了。”见万文武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万鲸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哦。”万文武丢下酒坛，又回到了座椅上。
刚交戌时，好不容易他们才抵挡住了敌人的又一次进攻，白副官手下自愿留下来的三百勇士如今也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他们趁着空隙将死去的战友一一整齐的摆放在敌人攻击不到的地方。
每个人都知道，留下就意味着死亡，但是所有的战士都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留下，几乎所有的战士都选择了留下，没人愿意离开，白副官最后不得不一再命令他们离去，留下的人脸上露出的是幸福的笑容，而离开的大多数则早已经泣不成声。
离开的战士们还带走了赵亚青，白副官一再叮嘱他的战士们，一定要将他交给宁川或者万文武。
“白副官，敌人的偷袭又来了。”
白副官苦涩的笑了笑，这都已经是今夜的第三次进攻了，这还算哪门子的偷袭，自己这边人越打越少，而胡玉言的人却是不见减少，估计再有一轮，他们这些人也都要殉城了。
“陈天恩，带上你的人，去把准备好的火油都泼到东边的城墙上，王立人，你们去把西面的城墙都点起来。所有人放完火都集中到城门楼上去，只要再坚持一个时辰，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一会两边的城墙便燃气了熊熊烈火，漆黑的夜幕也被火焰拉了开来。城墙下攻城的大梧城的战士见到突然烧起来的城墙，都有些吃惊，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
此次负责攻城的人换成了陈封，他一边催促战士们加紧进攻，一面命令他们靠拢道城门下，两边的大火形成了一道常人难以逾越的障碍，不等火熄灭，看来是休想翻越城墙了，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成了比城墙还要高出几丈的城门楼了。熊熊的烈火掀起的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城下的战士们几乎要窒息了，城头上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十九军的队伍并非如前面几次攻城那般又法师和战士组成的混合队伍，而是清一色的战士，面对数丈高的城门楼，他们的队伍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架起的云梯不是被城楼上的人推到，便是一盆火油浇下来，跟着便是飞来的火把燃气的火焰。爬的高的人不免被摔成肉泥，烧成灰，那些爬的低的反应稍慢，也没能幸免于难。城门那边，由数人合抱的巨木做成的攻城锤不停的捶打着天渊城的南大门，一百多战士护卫在它周围，一有人倒下，身后立刻又有人补了上去，然而一次次猛烈的冲击却收效甚微，坚固的城门甚至没有被撞开一丝裂缝。远处的弓箭手一支又一支的射出自己箭筒中的羽箭，而城楼上则稀稀疏疏的进行还击。
自杀式的攻城让陈封的队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的登上城楼，或者将城门打开一个缺口。身后终于响起了收兵的钟声，他带着残兵败将逃离了战场。
又有几个战士没能躲开敌人的攻击，牺牲了。剩下的人也都在咬牙坚持，已经整整打了一天了，甚至连一口像样的饭都没有吃过，看着敌人逃离了，他们也顾不上欢呼，彼此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所有人都坐在了地上，只能听到他们的咀嚼声和吃力的吞咽声。
白副官将牺牲的几个战士的尸体摆放整齐后，方才登上城楼最高的地方，眺望着东方，漆黑的夜中，天渊城的精锐们已经在那里集合了，只是怕敌人发现，并没有燃起火把，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却能够感觉的到。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冲出去的，他还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再次杀回来的，天渊城并不会就此灭亡，只不过他肯定没有办法活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