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莫离开那间修炼室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不知不觉七弦从早到晚忙了整整一天。
片刻之后，大青摇着尾巴进来了，七弦把它丢进天狼锻体炉、又将炉子塞进灵动空间，遵从召唤来面见行首大人的叶成就到了门口。
“老叶坐…”
“谢大人！”
叶成行过礼盘膝坐在七弦对面，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儿子还要年轻的行首大人，心里感慨万千。
从离开九号临时营地到现在，不过一个月多几天的时间，自己就从个辛苦整年都积攒不下几块初级下品玄晶的小小头领，变成投资数千万玄晶、赤坎城卫军大统领参股的商行的炼器司主管。
连儿子叶飞都成了采购司的副主管，不仅人前背后受人尊重，从此也再不需要为修炼资源发愁，眼见得想要成就玄婴真人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叶成已经活了八十年，经历过太多世道艰难，享受着幸福的同时也非常清楚，这一切、这仿佛梦境般的美好生活，都来自九号临时营地那场机缘、都来自面前这位年轻的行首大人。
叶成更清楚，尽管心怀无限感激，他所能报答七弦的却只有“忠于职守”四字。
“呵呵，老叶啊，最近炼器司状况如何，各项业务发展是否理想？”
七弦递给叶成一瓶灵酒，自己也打开一瓶，边说话边小口啜着。
“回禀大人，炼器司发展速度很快，新招收的炼器师也算尽职努力，可业务状况和发展前景并不理想。”
叶成接过酒瓶，却没立刻打开，而是捧在手里微皱眉头回答，见到七弦投来疑惑目光，稍稍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
“是这样的大人，不管赤坎城还是下面的小城或者定居点，有品级的炼器师都是非常抢手的人力资源。”
“各级宗门或家族自行培养的炼器师自不必说，就连散修里自行学成的炼器师甚至有此天赋潜力之人，只要稍微有点能耐、往往刚刚冒出头来，就被那些宗门和家族请去供奉任职或者投资培养了。”
“如此形势下我们很难招收到有水平的炼器师，不仅如此，就连具有优秀炼器天赋和潜力的都不容易得到。”
听到此处七弦不由也皱起眉头，又呡了一口酒问道：“那十个炼器师的水平不够？”
“不只是不够，他们多半连我这个二把刀的铁匠都强得有限，品级最高的那位仅仅是个高级下品灵器师，其他还有两个中级上品、三个中级中品、四个中级下品。”
叶成非常坦率，叹了口气又道：
“这样的炼器司对于我们商行来说不仅太过浅薄，炼制能力也远远无法满足销售司的需求…就拿爆炸箭和破甲箭来说，即便我们十一个都去制造这两种箭矢，日夜不停地赶工还都不够卖的。”
“有没有可能招收到更多更好的炼丹师？”
“很难，早就在任务大厅发布了重酬招收各品级炼器师的任务，可一个多月下来总共就弄到那十个人。以后就算还能有几个，估计也多不到哪儿去、强不到哪儿去。”
“那如果商行自行培养呢？”
“自行培养不太现实？首先是培养周期太长，正常来讲从初级下品炼器师开始，每次升品都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时间。”
“其次是投入太大，大人您就是位玄器师，应该知道炼器师每一次升品或者升级，都意味着几十、数百、乃至上千次炼制经验的积累，这同时必然意味着海量材料的消耗甚至浪费。”
“嗯，没错…”
七弦点点头嘴上附和着，心里却非常不以为然，暗想本玄器师好像还真没浪费过多少材料哈。
“老叶啊，有了前些天我给你的那些阵纹模型，中级和高级金属的研究取得了什么进展、有没有新式武器装备设计出来？”
“呵呵，的确有几种设想到了实验阶段，等过些天不用跟炼器师赶工制造箭矢了，我就专心继续研究，争取尽快拿出成品来。”
说到这里叶成不由自主揉了揉有些酸涩发红的眼睛，这眼睛发红当然无关感动，而是长时间连续大强度工作的结果。
修炼者受天地灵力滋养、身体素质普遍很好，可再好的身体素质也经不住岁月的侵袭，叶成毕竟只是个金丹体修而且已经八十高龄，很明显如果以往，总有一天他的身体会先于意志罢工。
“老叶啊，你年纪大了，注意不要太过劳累，你要是被累垮了，我可没地方再找个人来把炼器司给担起来。”
“多谢大人挂念…只是您也太看得起属下了，我这老头除了敢拍着胸脯保证对商行衷心不二，实在没什么像样的本事。”
“呵呵，这你可说错了，之所以没能发现自己真正价值所在，往往只是尚未找到能够发挥这份价值的思路、方向和方法罢了…”
七弦微笑摇头，忽然转而问道：“老叶，你想不想觉醒玄根？”
“觉醒玄根？”
叶成实在想不到行首大人思维如此跳跃，毫无过渡就拐了个大弯、忽然就说到这个上面去了，愣了片刻才苦涩而笑。
“呵呵…属下五十岁晋至金丹大圆满之后，最大的希望就是成就玄婴真人…可惜老天不遂人愿，时至今日整整三十年过去仍是个体修凡人，不仅魂力孱弱无法真正步入炼器之道，就连寿命也仅剩十几年…觉醒玄根？现在却是想都不敢去想咯…”
“总还有十几年时间，也不是彻底没了希望吧？”
“希望？金丹大圆满时间越久觉醒玄根的几率越低，二十年后觉醒者已是凤毛麟角，三十年后才觉醒的…小山界有史以来都没有几个。”
“所以属下现在的希望已经不是什么玄根，而是趁着还能爬得动多给商行做些事情，也不至于太过辜负大人知遇之恩。”
“呵呵，如果你只再活十几年、只做这么点儿事情，不仅来不及见到你儿子光宗耀祖的那一天、也远远报答不了所谓的知遇之恩…”
听了七弦的话，叶成苦笑连连，心想好像是我老头不乐意当玄婴真人、不希望多活些年似的，这不是没辙嘛。
看着叶成复杂的表情，七弦差点乐出来，强忍着笑伸手递过去一只封灵玉盒说道：
“为了让你有机会见到自家祖坟冒青烟，为了让我那份知遇之恩不浪费白搭…赶紧把这颗丹药吃了吧。”
“遵命大人…”
不仅是能力还是战力，叶成对七弦早已钦佩敬服到了堪称崇拜的境界，闻言想都没想打开盒子取出丹药就吞下了肚。
等吃完才想起行首大人那句话，愣了愣神、眨了眨眼迟疑着问道：“大人，您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属下没太听明白…这颗丹药…？”
“哈哈哈，差点儿被你牛嚼牡丹了…别管这是什么丹药，反正最迟九天之内，你就能觉醒玄根了。”
“哦，觉醒玄根…玄根…什么？！大人您说属下能觉醒玄根…而且是在九天之内？！”
很简单的一句话，对于早就放弃了所有觉醒希望的叶成而言，却是很费了些力气才搞明白。
搞明白是搞明白了，可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就算行首大人很厉害、非常厉害、厉害到了没谱的程度，可也没听说过世间还存在有如此神奇丹药啊。
“呵呵，九天之内没错，可具体在哪天觉醒、觉醒玄根的属性和品质就因人而异、只能听天由命了。”
七弦注视着叶成的双眼缓缓说道，因为担心这八十老头太过激动，还往很低强度的幻识术中稍稍渗透了些许镇静安神效果进去。
如此一来叶成自然再无丝毫怀疑，可那镇静安神之效却似乎有点少了，只见叶成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双手，捧起面前那个小巧精致玉盒“噗通”一声就五体投拜在那里。
“属下叶成，拜谢行首大人如山重恩！”
“快起来快起来…白眉毛白胡子一大把年纪都能当我爷爷的人了还拜什么拜，你想折我阳寿么…”
七弦不由分说赶紧把老头给拽起来摁坐在地上，好好一顿安慰开解，这才稍稍平息那似波涛汹涌的激动兴奋、如山高海深的感恩戴德。
“老叶啊，你再喝口酒平静平静，然后咱们议议炼器司今后如何发展…”
见叶成白胡子跟手指不再抖动了，七弦赶紧岔开话题。
“呵呵，属下失态了…”
叶成灌了口灵酒，又长长吸了几口气，强行镇静下来说道：“大人请有事但请吩咐，叶成头脑已经不乱了。”
“呵呵…你说是不是所有玄修…不管玄婴、化神、还是分神，都得从练气、筑基、金丹一步一步修炼而成？”
“是啊。”
“要论人数，体修三境是不是比玄修多？”
“没错。”
“那你说…如果赤坎城、乃至所辖七十二座小城、五千余个定居点、十数万处临时营地数以亿计的体修武者，他们都能认可紫青商行生产的武器装备…”
“这是不是一个大到无法想象、已经有足够财富供我们去赚的市场？”
“您说的没错，可…”
“我知道，你想说商行的生产能力实在太小，这个暂且不论先听我说下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认可甚至用习惯了紫青装备的体修们纷纷觉醒、晋级成为玄修…是否还会首选我们商行生产的玄兵玄器？”
“嗯，大人说的在理。”
“既然如此，那我们商行现阶段主要目标之一，就应该是生产足以吸引三境体修认可的武器装备。”
“可是…”
叶成眨巴眨巴眼睛，面带无奈说道：“您说的都没错，可要想达成这个目标…”
“就必然需要各种各样性能卓越稳定、价格低廉又有赚头的装备品种，还需要无比庞大的生产能力，对不对？”
“呵呵，这些我们都没有。”
“据我了解，老叶你对初中级合金工艺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还曾在中初级灵阵阵纹与金属材料性能相互结合、以实现某些特定效果方面有过相当深的研究，这段时间又在将认知往高级金属领域快速拓展…”
叶成闻言眼睛一亮，脸上不由露出些许自豪光彩，可转念一想又有点颓然。
“大人，时不我待啊…商行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怎容属下安心去做那费时良久、耗资巨大的钻研之事？”
“呵呵，这是前些年我在初中高级金属、相应级别灵阵运用方面的经验汇总…”
七弦微笑着取出一块玉简，递给叶成说道：
“里面主要有三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包括金属性能分析和冶炼技术、合金炼制工艺、锻造轧制要点在内的灵器坯制造基础。”
“第二部分是你现阶段急需、且最感兴趣的全部初中高级灵阵详解和铭刻之法，第三部分则是一批尚未来得及付诸实施的想法和念头，一并送给你吧。”
“…”
叶成闻言，刚接过玉简的双手一哆嗦差点给掉在地上，看都没敢看一眼连忙又高高举过头顶说道：
“大人请快快收回玉简，此乃记载您传承之物，叶成万万不敢受。”
“啊？你不会说什么道之传承非真传弟子不可触碰吧？”
“正是如此！”
“嘁…我自己都不在乎，你整这么严肃郑重干嘛，再说了，仙灵九转洗髓丹都给你吃了，这点所谓炼器知识又算得了什么。”
“呃…”叶成愣了一下，立刻又拜伏于地轻喝道：
“为报大人再造重恩一二，属下及犬子叶飞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但这炼器传承叶成不能受也不敢受。”
“唉…可真是…”
看来小山界这里与东洲相比，对师道尊严的态度倒是一般无二，七弦虽从不曾正式拜师却已经有了四个徒弟，自然了解修炼者们对传承两个字看得甚至比生命都重。
弱者渴望甚至做梦都幻想能有强者不吝赐教，也将这种指点当做前辈提携垂怜倍加珍重、万分感激，可若没有正式名分，却没人敢贸然接受成系统的知识传承。
其中原因很简单，那种做法会被同道人看做是非常可耻的偷盗行为，同时也是对强者极大的不尊重甚至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