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荒野漫无边际,有群山苍莽、有大河奔腾,有古树参天、有溪流淙淙,有巨兽呼啸、有萤虫嗡鸣。
某天、某时、某刻、某个地点,某片繁茂林里,某条不知源自何方的山溪从远处流淌而来。
“咣咣铛铛…噗通、噗通…”
颗颗卵石滚动撞击清脆动静中,竟夹杂着一声声闷响,却根七八尺长、两尺来宽黑魆魆的半截“焦木”歪歪扭扭、翻翻滚滚。
“焦木”顺流而下,越过石坡、转过山棱,一头扎进条清澈小河慢腾腾继续漂游。
某个时刻,被小河中盘根错节不知多少年的老树阻挡了下,就转了个圈,搁浅在岸边一块元宝石边浮浮沉沉。
斜斜日光缓缓黯去,天边升起一颗又一颗星辰。
星移斗转、朝阳初升,小河边几十丈外依稀人声响起,七八个身影正在收起宿营勇的帐篷、准备今晨食物。
“小喵,你去河边打点清水来。”
一声清冽女音响起,紧接着是道浑厚男子嗓音:“小喵当心,别被大水怪拖了去啊。”
“大山净吓唬我,那么浅的小河哪儿来的水怪…哼!”
一道玲珑身影拎起水桶往河边走,走两步转身朝身材壮硕胡子拉碴的男子做个鬼脸。
旁边一个龅牙男子呲着龅大牙笑道:“大山往河里一蹲,绝对跟头水怪差不多,嘎嘎嘎…”
“滚你的,别笑掉你的大牙!”
“那可不成…”
一个身量高挑、浑身没几斤肉的男子收拾好帐篷,站直腰认真说道:“龅牙还指望着晋升化神之后,用他那几颗大牙打造本命玄兵呢。”
“哈哈哈…”
几个同伴肆无忌惮大笑,龅牙男子却憋得满脸通红,连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小花猫,喵喵喵…”
被唤做小喵的女子轻声哼着小调,脚步轻盈转眼走至小河边、跳到块元宝石上,伸两只白嫩嫩小手拨去水中几片落叶,蹲下来洗洗手脸、梳梳秀发,又装了满满一桶清澈冰凉的河水。
站起身来刚要转身迈步时,不经意间看到元宝石边那根“焦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咦,这是什么?”小喵纳闷出声,顺势拿脚尖往那“焦木”上踢了一下。
“咔…咔咔咔…”
谁知那轻轻一踢后,随着连声响起的龟裂动静,“焦木”表面片片碎裂剥落,露出里面一块块、一片片无比晶莹色泽。
“唔…不会是拣到宝了吧?”
莫名其妙盯着那些晶莹处,小喵有点兴奋、有点期待,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恐惧,于是小心翼翼蹲下身,伸出根纤细手指轻轻桶过去。
“咔…哗啦…”
小喵决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捅的作用有多大,手指落处的上半截“焦木”竟猛地垂直折起,那样子就像…活生生从平躺径直坐起身来。
“…”
这一刻小喵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愣愣看着“焦木”连续抖动几下,抖落掉那些黑魆魆的东西,居然变成具白嫩嫩、滑腻腻、晶莹剔透的人身。
“哇,水怪呀…”
“咣当!”
一声歇斯底里、听起来毛骨悚然的尖叫响彻云霄,小喵随手把拎着的水桶扣过去,就连滚带爬拼命朝宿营地逃走了。
“水怪?水什么怪?”
“焦木”变成的人身自言自语,伸出只手来挠了挠后脑勺,手刚碰到头皮不由一愣,紧接着在那光溜溜、寸草不生,仿佛一颗蛋似的脑袋上到处摸索:
“哎…我头发怎么都不见了…呀…眉毛居然也没了?”
嘴里念叨着、弯腰低头朝水面望去,然后就是几句嘟囔:“好一位齿白唇红肤滑体健的俊俏少年郎…哦,原来我长这样啊,可怎会感觉有点陌生…”
“焦木人”正自手挠光头疑惑不解,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同时响起几声大呼小叫:“在哪里、在哪里,水怪在哪里?”
“我没闻到蛮兽气息…”
“哈哈,小喵不会是让条鱼给吓着了吧?”
“小喵不会胡乱示警的,大家当心些…”
“呔,兀那水怪,龅牙来也!”
“…”
“哎呀…我衣服呢,真他娘…”
“焦木人”忽然意识到身上凉嗖嗖,急忙翻身出溜进河水里,只露出个跟身子同样光溜的脑袋在水面上,大声喊到:“喂喂喂…各位别误会…”
“啊?”
各持武器的众人跑到河边,听见这声喊便齐齐戛然止步,小喵从壮硕的大山身后探出脑袋来小心问道:“喂,你是不是水怪?”
“咳咳…”
“焦木人”脸一红,挠挠脑袋惭惭说道:“如果不幸没了毛发衣服、恰巧又泡在河水里的人就算水怪的话…”
“啐!”
想起刚才见到的大片肌肤,小喵脸儿羞得通红,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什么水怪,分明是个大活人…”这时站在前面一个身材窈窕穿套暗红盔甲、话音清冷的女子摆摆手朝同伴喝道:“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保持警戒、准备出发。”
说罢转身往回走,身后却响起急急话语:“几位、几位,能不能…咳咳,能不能借给在下两件衣服…”
“借?”
窈窕女子闻言转身,朝“焦木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嗤笑说道:“你准备拿什么还?”
“我…”
“焦木人”低头看看自己,发现从头到脚竟然清洁溜溜,除了这具肉身之外哪怕一件外物都没有,不由为之气结语塞。
“狗头,给他两件衣服…”
窈窕女子转身迈步带着同伴往营地走,却忽然吩咐了一句。走出几丈远后又往河边丢过去一面圆盾、圆盾后还别着把长刀:“能不能活着回去,看你的运气了。”
“多谢道友,不知如何称呼?今日相赐,改日必有厚报!”
“得了吧小兄弟,瞧您这副身板儿、看您这身修为…也不知是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能活着走出荒野回城再说吧。”
“狗头”是个脸上长了只特大号鼻子的精壮汉子,从储物戒里取出套青布衣裤,想了想又拿出件皮甲来放在元宝石旁的圆盾上。
“多谢狗头兄,请问此地是何处?”
“咳咳…”
精壮汉子差点儿没呛着了,板起脸、转过身就往回走:“此地氓荡山脉南麓,正西方三千里外是二十六号狩猎营、再向西一万里是赤坎城…我叫苟寒衣,哼,狗头不是你能叫的。”
“呃…多谢苟兄…”
看着苟寒衣消失在树林里的郁闷背影,“焦木人”又挠挠脑袋,低声自语道:“呵呵,这位苟兄有点名不副实,除了鼻子大了些、脑袋也不怎么像啊?”
话音未落就从树林里“嗖”地飞出来块大石头,“噗通”一声砸在元宝石旁、溅了“焦木人”满脸的河水。
“嘿嘿嘿…”
“焦木人”窃笑着爬上元宝石,抖落抖落身上水渍、穿好衣裤皮甲,又把圆盾背挎肩头、长刀别于腰后。
看着旁边那堆“焦木皮”,不由发起呆来:“怪了,这些东西怎么到身上的?咦…我是怎么来的这里、从什么地方来的、来做什么的?我…叫什么名字?我…我是谁?”
“晕,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真他娘的…又失忆了,哎呀…为啥说又呢…难道以前也失忆过?或者还不止一次?”
“使劲儿想想…唉,还是想不出来,他娘的,这跟个初生婴儿似乎没什么两样…好在我还记得…有什么事情需要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更强大…”
“看看现在都拥有什么条件吧…一套衣裤、一把刀一面盾、一件皮甲…神识离体五尺、穴脉玄力液态,这是…筑基境觉醒者!”
“至于玄根品质…哇,更厉害了,金系超品诶!咦,我居然会用测试法术,别的法术呢…呵呵,真的没印象了。”
“功法…晕,竟然连基本功法都忘了,武技…握刀挺熟悉、圆盾感觉也成…嚯嚯,刀盾术不赖…哈哈,腿功跟擒拿术应该也有点水准。”
“体质…我的天,我不会真是蛮兽化形吧,这上品灵器长刀居然割不破皮肤…不对不对,蛮兽到高级才能化形,很明显我没那么牛掰…以前许是专门炼过体。”
“…”
“焦木人”蹲在元宝石上,嘀嘀咕咕、手舞足蹈了半晌,忽然听见一连串“咕噜噜”动静才停下来:“哎呀,肚子饿了,先搞些东西来吃吃要紧。”
这个貌似没心没肺的家伙拍拍屁股站起身,索性不再想那些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转而东瞧西看去到处踅摸食物。
不知本事多少的“焦木人”搞食物的功夫着实了得,转眼间就从河边茂草丛中拽条胳膊粗细、两丈多长的大花斑蛇出来。
拔出腰后长刀,三下五除二剥皮去脏清洗干净斩段切片,旁边找棵枯树撅几根枝叉弄成柴堆支架,随手打出个小火球引燃了就开始烤肉。
“调味料调味料…”
烤到半截忽然念叨一句,左右看看又窜出去,从草丛里揪三五根怪模怪样的茎叶、往山阴处刮半捧雪白粉末,急急跑回来细细撒在肉段上,不过片刻便有喷香味道四下飘散。
“嗯,闻起来还不错…看来烧烤手艺没丢下…”很不谦虚地自夸一句,伸手拣起块蛇肉就要往嘴里塞。
“喂,我这里有多的食物…”
一道玲珑身影忽然从树林里跑出来,小喵手里捧着几个冒着热气的饭团,话说半截就看见“焦木人”手里的烤肉。
那诱人香味很是讨厌,离着还有几丈远呢就使劲儿往人家鼻子里钻啊钻,害得本来不怎么贪吃的女孩不由自主直咽口水。
“小喵姑娘,请你品尝下我的手艺好不好?”
“焦木人”扭头微笑,那笑容可真好看,两片嘴唇儿可真红润、露出的牙齿可真白…这家伙,收拾干净了原来这么俊俏呢。
“哎呀呀,小喵小喵,你胡思乱想什么呐…”
女孩俏脸羞红,心里想着转身就跑,可一双脚儿却不听话,固执地迈开步子踱了过去,一双手儿更是不乖,不仅把饭团递了给他,还接过两串烤得金黄金黄、看起来就很美味的肉片。
“唔唔唔,好吃好吃真好吃…”
美味入口的小喵顿时忘了女子矜持,两串肉片三口两口一扫而空。
“呵呵,多谢小喵姑娘此前之举,当时我受伤失去意识多时、自行修复结束后正需些许外力刺激唤醒,刚好你就捅了一下…”
“焦木人”微笑着指指自己肚脐眼,像是没注意小喵再次羞红的脸,又递过去几串肉片说道:
“花斑蛇肉味道鲜美又滋阴补阳,是难得好食材,今天幸运抓到一条,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回头请给大家带过去些,也算略微表示绵薄谢意。”
“嗯嗯…”
小喵姑娘嘴里咀嚼不停,腮帮鼓鼓含混说道:“韩冰…我姐姐…我叫韩苗,大家都管我叫小喵…”
“你姐姐?”
“是啊,就是给你刀盾的那个…”
“韩冰,呵呵,怪不得说话那么清冷呢。”
“嘎,小队其他人私底下叫她冰山美人…唔…你叫什么呀?”
“我?”
“系呀,我姐姐、我自己的名字都跟你说了,你也该告诉我名字吧!”
“呵呵,如果说我失忆了、甚至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你信不信?”
“信啊。”
“啊…为什么?不用怀疑吗?”
“有啥可怀疑的,你长了张让人信任的脸。”
“…油头粉面小白脸吗?”
“嗯嗯,不是…不是我说的哈。”
“…”
“焦木人”很无语,赶紧也用蛇肉填满自己的嘴巴。
时间不长,营地那边响起清冷呼唤声音,小喵接过几大串烤肉又往那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上瞟两眼,这才转身跑了过去,临进树林时丢下细声细气一句话:“你皮肤生得真好看,咯咯…”
“…”
“焦木人”愣了愣,伸手往脸上摸摸咧嘴自语道:“莫非以后要靠脸蛋、皮肤混生活了…”
近一刻钟后日上三竿,韩冰小队八人吃过早饭起身离开营地,不是往西回狩猎营方向,而是沿着一片斜谷密林北上开始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