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皇上早就知道臣妾今日会来。”
“朕从前应当也算是这世上懂你几分的人。”魏诚的脸还能动,盯着头顶的床幔,轻叹一声,“你何必将事情弄的如此繁杂了,你难道不知道,朕着位置终究会是扬儿的吗?”
“臣妾自然是知晓的。”
宁玉珍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将银针取了出来,小心放回里面,上头的毒素已经被清理了个干净,即使有人想要追查,也难以找到线索,这毒多亏了淑妃,否则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方式让皇上死呢。
若是有人检查皇上的身体瞧见了针孔,宁玉珍也不用担心,她扎的位置,正好是往日太医施针的地方。
收拾好了东西,宁玉珍凑近床边,轻声说道:“可是臣妾想要的,并不是当太后。”
闻言,魏诚瞳孔一缩,身体上的疼痛不及心中疼痛的分毫,他艰难开口,“你不肯放过朕,难道连朕和你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吗?朕自问这些年并没有多亏待你,你又如何要这般恨朕?”
“皇上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三个孩子都是臣妾走了趟鬼门关才带到这世上的,又怎会因为他们没有一个顶好的父亲,而迁怒于他们?皇上,臣妾不是您。”
宁玉珍不由唾弃他的想法,他自个儿是这样的,便觉得全世界的都是这样。
讽刺的话语落在魏诚耳朵里,让他的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心底那点仅存的自尊心被宁玉珍直接击破,说是颜面扫地也不为过。
好在屋内除了他们两人,没有旁人。
至于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魏诚已经不想去问了,也没有精力去问,百年之后的事情,与他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无关了。
毒素随着时间,在魏诚的身体里不断蔓延,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过往的一切好似走马灯,在他脑中不断翻转、展现。
魏诚扭头看向宁玉珍,视线中流露出温柔缱绻,分明是落在她身上,却又想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宁玉珍只觉得一阵作呕,她还在这里坐着,不过是为了全了过往情谊,送魏诚走最后一段路。
魏诚嘴唇嚅动,良久,只憋出一句话,“当年你与邴元青一事,是朕对不住你。”
“过去的都过去了,皇上何必再提,不过是将臣妾好全的伤疤上再割伤一道罢了。”
宁玉珍别过脸,想要忽视魏诚炙热的视线,忽视他逐渐发紫的嘴唇。
若不是魏诚突然提起,宁玉珍当真觉得这事已经要变成上辈子发生的,太久了,久到她都有些忘记了,莲香和邴元青的模样。
魏诚被她的话一噎,没有继续揪着这事继续讲话,直到他能感觉到意识开始涣散时,再次对宁玉珍说道。
“珍珍,我有太久太久没有听见你喊我一声子安了。”
几乎要消散的记忆随着魏诚的一句话再次冲进宁玉珍的脑海中,她低垂的睫羽微微颤动,侧目看他虚弱的模样,没有接话。
魏诚是带着遗憾离开的,宁玉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真情实意爱过的人,任由眼眶中最后一滴泪水在眼尾滑落。
泪滴正巧落在了魏诚还带有余温的手背上,像是替宁玉珍进行最后的告别。
残存的悲伤尽数散去,屋外-阴沉沉的天也被明媚的阳光破开一条缝隙,宁玉珍迎着光亮踏出养心殿的门槛,朗声道:“皇上......驾崩了!”
养心殿门口的太监宫女们闻言,通通跪了下来。
福禄已经去通报了,很快,宫中四十五下丧钟响起,后宫与前朝乌泱泱的来一帮子人。
宁玉珍率先去处理前朝一事,后宫之事先交与贤妃和淑妃处理,她从福海那拿到了魏诚早在三个月前便准备好的圣旨。
“娘娘,皇上说,您知晓他的字迹是如何,传位给谁,只看您自己了。”
宁玉珍接过那张明黄色的圣旨,上面传位给谁的地方确实是一片空白,只等她落笔填下这个王朝是该更名改姓,还是让魏姓继续延续下去。
福海紧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宁玉珍,说道:“这是皇上让奴才在他驾崩后再给娘娘的,等娘娘您处理完前朝琐事,再打开看也不迟。”
宁玉珍捏着手中那张还带着点温度的信,微微用力,平整的纸上出现一丝裂痕。
她深吸了一口气,示意福海先下去修整,等她在圣旨上填了名字,再和他一同前往太和殿宣布新主。
倚翠磨好了墨候在一边,黑色的墨汁在笔尖弥漫,宁玉珍提起笔悬在半空,良久没有落笔。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一滴汗水,好似手中拿的不是笔,而是千斤鼎。
“倚翠,本宫真的能这么做吗?”
“有何不可呢娘娘?您不是这么犹豫性子的人。”
“那些事不必犹豫,但现在,坐上皇位的究竟是本宫亲生的孩子,还是本宫自己,当真是世间一大难题。”
宁玉珍还是没完全定了决心,说不怕是假的,且不说将来孩子反悔,她享受了至高的权力后是否愿意放手,会不会母子生仇。
若是今日写下的是她自个儿的名字,她要面对的,将会是朝臣的坚决反对,是百姓的咒骂,是动荡的局势,还有周边虎视眈眈的小国。
宁玉珍犹豫了,她想当皇帝,当个不输男儿的明君,但前提是不会对现在的魏国造成太大的影响。
半晌,宁玉珍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按压着快速跳动的额角,她闭上眼睛陷入了纠结和沉思。
与此同时,在后宫的淑妃和贤妃也是一阵头疼。
皇上驾崩,后宫嫔妃的数量可不少,尤其是那些个年轻的,入宫没几年连孩子都没生下的,恨不得跟孟姜女似的,在咸福宫门口把皇上给哭过来。
魏国有殉葬制度,她们这些地位低微的,没有给皇室开枝散叶的,最后的结局只会是随着皇上的尸身一起被埋入皇陵之中。
这也是为何皇上生病的时候,后宫嫔妃恨不得每日都去侍寝,要是能在最后关头有了身孕,可就不需要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