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听到杨天麟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之后,凌慕云马上就对他深施一礼,说道。
“杨大哥,我失敬了!果然是忠烈世家,我老凌佩服。什么也不说了,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杀了张钟,有什么刑罚我都自己担着,不过尽量不要连累我这个随从兄弟。”
杨天麟点点头,吩咐手下的士兵说。
“把张将军的尸首送回张府,把凌慕云解送兵部,他犯了国法,应该怎么处置那是兵部奏闻内阁之后才能决定的,你们不要为难他。就算要西市问斩,也不该咱们备操军多说什么。”
士兵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杨天麟平时也是看不惯张钟的嘴脸,对凌慕云有回护之意。
凌慕云扔下了手中的剑,也没有再反抗,跟着士兵们走了。杨天麟对在场的备操军士兵说。
“把这个辽东镇的兄弟好好埋葬了,另外一个受伤的送去救治,刚才是谁放的箭,隔离起来,等候处置。如果不是这支箭,也不会把事情闹到现在这样。”
兵部尚书崔鸿图很快就接到了消息,本来一个九品小旗犯点事犯不上惊动一位兵部尚书,可这位小旗杀了一个兵部郎中,那这事就比较大了。
因此,震惊之下的崔尚书,马上就招来了兵部的两位侍郎商议这事应该怎么办,于情于理这张钟也算是兵部的人,这么死了,兵部也不能不定个调子。
兵部左侍郎牛高在听完了这件事的原委之后,沉吟了一下说。
“尚书大人,别说这个凌慕云就是个小旗,就算是叶廷珪亲自来到这里,想调备操军,也得先和尚书大人您打招呼,再说了,斩杀一个郎中衔的二品武官,也不是随便就动手的,这要是不严惩,纲纪何在,兵部的威严何在?”
崔鸿图听了他的话,没有表态,又问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右侍郎戴春霆。
“老戴,你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和个没事人一样,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应该怎么办,你这个兵部右侍郎,总得有个主意吧。”
戴春霆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位兵部堂官,笑着说。
“你们俩人都想到了兵部的面子,却没有想到皇上的里子,李自成拥兵六万,气势汹汹的要打山海关,山海关真正能用的兵力只有一万多人,万一要是被李自成给打破了应该怎么办?现在,到底是守住山海关重要,还是一个平时就不讨喜的张钟重要!”
崔鸿图看了一眼牛高,牛高也看了一眼崔尚书,两人瞬间就明白了戴春霆的意思,兵部不拿出什么处理意见,把这个事直接推给内阁处理,而内阁的票拟意见最终决定凌慕云的生死。
与其说这个小小的辽东小旗惹出来这事能够上达天听,不如说这事背后是朝廷如何对待叶廷珪擅自以侍郎名义调动备操军的事情。
这件事,兵部的折子很快就递到了内阁,此时的内阁首辅是第二次为相的周延儒,他接到这个折子之后,觉得也非常的烫手。
兵部只是陈述了这件事情,却没有给出任何的处理意见,就等于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内阁,周延儒思虑再三,没有写票拟意见,把折子直接转给了崇祯。
崇祯帝朱由检,这个登基以来从来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的倒霉皇帝,没有等到山海关的报捷战报,却接到了内阁转呈的兵部的折子。
果然如戴春霆所言,崇祯看到这个折子之后,先是震惊,为什么一个九品的小旗就敢这么大胆,杀死一个二品的副将,但紧接着他就明白了,这是因为这个二品副将贪生怕死,不服调动。
他既恨张钟贪生怕死,又不能直接饶恕凌慕云,让低级军官们尝到下抗上的甜头,一时间难以决断,就问周延儒说。
“周阁老,依你看来,这应该如何处置为好。”
周延儒一时之间也把不准皇帝的脉,只好模棱两可的回答说。
“雷霆雨露都是天恩,按说都应该由皇上处置,既然皇上问臣了,臣以为,要把事情下到六部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让他们都议一议。”
崇祯点点头,对周延儒的话表示赞同,虽然他知道这个阁老是在推诿,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马上说。
“那就按你的意思,让内阁主持一个会议,让兵部列席,言官御史全部参与,言者无罪。”
周延儒很快就组织了这次特殊的听证会,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言官们意见并不统一,直接在内阁吵成了一锅粥,这让周阁老很为难。
他只好写成节略再次上奏,两派意见各执一词,有的说张钟贪生怕死,该杀,凌慕云无罪。有的说擅自杀死大将,就是凌迟也不为过。
崇祯看完后没有表态,对周延儒说。
“把这些节略给兵部送去,告诉他们,这事他们自己看着办。”
消息传回兵部,崔鸿图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如果准备把这个小旗给砍了,那肯定就不会这么绕弯子了。
皇上的意图马上就明确了,兵部尚书崔鸿图在第二天就接到了上谕,让他马上点验备操军全部人马,并加恩特旨,升游击杨天麟为参将,赏副将衔,统带全部备操军前往山海关。
崔尚书本来心里捏着一把汗,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皇帝这样的态度就是默许了这个事,换句话说,张钟死的该。凌慕云不能死,但这话不能由皇帝来说。
既然这样,他就应该把这个锅给背起来,也许,这也是在拯救一个靠谱的军官。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靠谱的军官,就可能给大明延寿一段时间。
崔鸿图亲自到地牢里见了凌慕云,准备看看这个擅杀上官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要是放在平时,这是绝不可能的,一个最高军事统帅是不可能有闲工夫见一个低阶士官的,但是这次不同。
在阴暗的地牢里,崔鸿图大声的问这个一脸坚毅,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年轻人。
“凌慕云,你一个九品总旗,擅自杀死朝廷大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本部堂来看看你,就是想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这样胆大包天。”
“这位大人,我没什么可说的,张钟畏战该死,我杀他违背律法,也该死,你就给我来个痛快的就是了,我自愿认罪伏诛。”
崔鸿图想过很多可能的回答,却没想到凌慕云毫不为自己开脱,只是一心求死,这倒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对凌慕云说。
“你说的不错,一个小旗擅杀副将,律法当斩,甚至还要有所株连,但皇上既然把这事情交给了本部堂来做主,我还是想先把你放了,让你死在战场上,你身上有戴死之罪,才可真正的戴罪立功。”
凌慕云看着这个一身锦鸡补服的官员,这才意识到,这人大概就是兵部尚书崔鸿图了。
他拱了拱手说。
“崔大人,您不必怜悯我,我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就在不久前,我还亲手阵斩倭寇九人,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早就够本了。”
“所以,你有这一身的本事,不能死在我的刀下,让你回到战场去打那些狗娘养的流贼。那些流贼糟践老百姓不算完,还要扣关来找死,我放你回去,你杀一个够本,杀俩就算替我也杀一个。我是文官,却也羡慕你们金戈铁马,出什么事老夫给你担着,你只管放手杀敌。”
凌慕云看着眼前这位一脸郑重的尚书大人,一揖到地,他心中有些许感动,毕竟到了这个时候,靠谱的官员已经不多了。
两天后,备操军点验完毕,在杨天麟的带领下,准备向山海关开进,内阁大学士汤彬亲自代天子送行,赐豹尾仪仗,金瓜银斧以壮行色。
随着三声炮响,杨天麟在将台上对着士兵们说。
“兄弟们,都说我们备操军是二线部队,是不能打的部队。今天,皇上信任我们,让我们驰援山海关,这是给我们机会。一百年前,备操军在于肃愍公统领之下大败瓦剌,洗雪土木堡之耻辱,今天,我们就要斩杀贼酋刘宗敏、宋献策,再建功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