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茯苓提出种种疑点之后,黄全通最终同意了她解剖的提议。
在这种年代,人们十分在意尸身的完整性,所以,哪怕出了杀人案,也尽量不会解剖,那样会认为对死者不敬。
但现在,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仵作不想得罪人,装病推脱,最后是茯苓自己上阵,当着众人的面剖开了王义山的身体。
茯苓果真在他身体里找到了水银。
可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那水银并不是在胃部,而是在喉咙里。
茯苓戴着细棉布做成的口罩,秉着呼吸,用软管将那些水银送到了一只碗里,随后开口。
“大人,看来他是死后才被人灌入水银的。”
黄全通也算是见多识广,在任期间遇到过不少案子,可没有哪一桩案子,像如今这桩反转这么多。
“不是死于毒杀?那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黄全通急的满头是汗。
茯苓指了指王义山的胸口。
“左胸处有一个很小的紫黑色的点,应该是有人用毒针刺了进去。”
茯苓说得不紧不慢,却全盘推翻了仵作的检验结果。
“这毒针直刺入肺部,毒顺着肺部往外蔓延,造成死者胸痛、呼吸困难、脸部涨红,最后气绝而亡。”
黄全通一张胖脸都皱成了橘子。
“毒针……看来,的确不是王家那几个人所为。”
顿了顿,他看向茯苓,和颜悦色地说道。
“何姑娘这一手辨毒和验尸的本领,实在是让我叹为观止啊!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留下府衙为我做事?”
茯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等她开口,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黄大人您可不能跟我们夫人抢人啊!何姑娘是我们夫人的医女。”
燕儿从围观人群中挤了出来,跑到了茯苓身边。
黄全通神色有些讪讪。
燕儿挡在茯苓面前,就像是只老母鸡在保护小鸡仔儿,不服输地继续说。
“黄大人您再爱才心切,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咱们的人身上吧?再说了,何姑娘要真听您的,当了仵作,以后还怎么嫁人?”
燕儿的说法,得到了围观群众的认同。
茯苓虽然不在意嫁不嫁人的事,但燕儿这么帮自己说话,她还是很高兴的。
“我的活干完了,可以回去了。”
说着,她脱下了套在外层的布衣手套等物,用澡豆仔仔细细地洗了手,跟着燕儿离开了衙门。
至于后续的案子要怎么审,怎么判,茯苓其实并不关心。
要不是夫人的交代,她才不会在这里待这么多天呢!
茯苓和燕儿两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孟府,姚俪让人准备了火盆、鞭炮,欢迎茯苓回来。
等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嘴地说完经过,姚俪忍不住发出了和黄全通一样的感慨。
“这案子也太复杂了,这都反转了几次了!”
茯苓吃着郭娘子专门为她做的小食,喝了一杯温热的红枣茶,抽空说了一句。
“那毒针看起来不简单,应该很快能找到凶手。”
姚俪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茯苓咽下糕点,解释道。
“一般做针线活用的针是铁做的,大夫们针灸用的金针或者银针,但是质地偏软,不适合做暗器。那毒针肯定是特制的。”
“没想到茯苓你还真有查案天赋啊!”姚俪感慨道。
“没有,我只是看书看得多。”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我最近就在看针灸方面的书呢!所以专门去了解了一下。”
姚俪莞尔。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茯苓起身行了个福礼,跟着丫鬟离开了房间。
姚俪托腮望着窗户发呆。
这反转,还真是出乎意料。
水银那条线索是没用了,现在又得重新开始查毒针。
姚俪都能想象的出来黄全通此刻的表情。
“不管怎样,至少洗清了王夫人和王芷薇的嫌疑。”姚俪低语一声,语气轻松了不少,“后面的事,我就不用管啦!”
燕儿也跟着松了口气。
“夫人总算可以放心了。”
姚俪哈哈笑了一声:“叫人准备些日常需要的东西,我估计待会儿衙门就会放人,派辆马车去接一下王夫人她们。”
王家原本的宅子是不能住了,因为查案,整座宅子都已经封了。
而且,就算没这事,王义山贪污受贿的事抖落出来后,王家的大部分家产都要充公。
燕儿屈了屈膝,飞快出去安排了。
姚俪没有亲自去接,主要是考虑孟无常的立场。
不过,虽然她没有出面,王夫人对她仍然感激不尽。
王家出事后,也就姚俪一直在奔走帮忙,其他人,哪怕是亲戚们,也都是避之不及。
这段时间王夫人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
燕儿坐着马车,带了换洗的衣裳,温热的饭菜,零碎银子等等,对王夫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夫人,您先擦擦脸,吃点东西吧?”
燕儿带着小丫鬟们走上前去。
王夫人叹了口气:“别叫我夫人了,如今我还算哪门子夫人?”
燕儿从善如流,叫了声王太太。
“您的嫁妆也被衙门封了,估计要过几日才能换给您。我们夫人问您有没有住处,若是没有,夫人在城南有间宅子。”
王夫人,原名史梅,摇了摇头说。
“不麻烦你们家夫人了,我先带着孩子回娘家。等安顿好了,再来向夫人道谢。”
燕儿没有再劝,让马车送她们到了史家门口,这才吩咐车夫回府。
姚俪听她说都安顿好了,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
不管怎样,人没事就好。
两日后,王太太果然带着儿女们登门了。
经历了这一遭后,她变了不少,姚俪看着面前正襟危坐、面容沉静的人,怎么都和从前那个王夫人联系不起来。
不过,不仅是她,王家的三个孩子,也都变了不少。尤其是王芷薇,从前那么活泼的一个姑娘,这会儿却显得有些瑟缩胆小。
姚俪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不显分毫,拉着王太太的手问起了家里的事。
“你回娘家住,没受刁难吧?我记得你那个大嫂,可不好相处。”
王太太抿嘴笑了笑。
“夫人还记得呢?我那大嫂,惯是眼皮子浅,心眼又小。本来我娘和我哥哥们想来看望我们的,被她拦了回去。这会儿我们娘儿几个无罪被放了,我娘和哥哥心里愧疚,我那大嫂就算再不乐意,也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