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殷慧雅又梨花带雨地走了,只是临走前路过了项目经理的办公室。
十分钟后,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发到了我的手机上,这位经理很绅士,把他的肩膀借给了这位婚姻不幸的女士。
“下个月把他开掉。”
索菲亚从外面扭了进来:“这个月要给我加奖金哦,还有老板,你真的不跟我试试?”
“我们公司不搞潜规则。”
索菲亚笑成了一朵花,美滋滋地扭了出去。
这两天杜礼华该着急了,毕竟他手上的钱可不多了。
果然,晚上回家杜礼华说要卖掉这个房子,理由是想要忘掉过去,和殷慧雅过新生活。
我妈去世才两个月,他就要过新生活了。
“你们俩到现在还没领结婚证吧?”
根绝我的调查他们两个之前都没有结婚的意向,殷慧雅只想捞比钱,而杜礼华则是单纯地想找个年轻小姑娘玩。
但现在就不好说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舍不开谁。
杜礼华自己的手里已经没多少钱了,之后还能不能泡到这样年轻漂亮的是未知数,而殷慧雅则是完全担心杜礼华会白溜她一场,一分钱捞不着。
“这样吧,我送你俩一份新婚礼物,我给你八百万,还可以安排你们移民,但我要那条项链和这套房子。”
杜礼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我考虑一下。”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最迟明天早上我要知道答案。”
我睡了一个好觉,但这两个人恐怕是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我收到了满意的答案。
但杜礼华要一千万,并且要求他到国外之后才能交给我项链,对我来说都没所谓,反正不管是钱还是项链,最后都会回到我的手上。
上飞机前,他可能想演一下温情的爸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对不起我,对不起这个家,说来说去,就是没说对不起我的妈妈。
飞机起飞的时候银行通知我可以去拿项链了,我给一位老朋友打了个电话。
她最近在学中文,说得断断续续的,还莫名有股东北大碴子味儿:“酥,我会安排得,明明白白儿的。”
我去银行拿了项链和设计稿,杜礼华和我妈在一块生活了三十年,却连她的设计稿都分不清楚。
几百张纸都被他扔进了保险箱,甚至没有整理一下,所以打开的时候那些纸飘出来一些。
有几张掉在了地上,上面都有妈妈的签名,这些设计让她成为珠宝界的新星,也让我们家变得富裕起来,还让杜礼华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无处遁形。
索菲亚给我看了殷慧雅的朋友圈,是一张婚姻证明,她和杜礼华在爱尔兰结婚了。
杜礼华最开始想去的是美国,但被我拒绝了,爱尔兰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地方。
6
所有的拼图都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块,被我放在了缅甸,这个月我要去把它严丝合缝地拼上。
酒会上的那位卖家开着跑车来机场接我,她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叫绝绝。
缅甸是玉石的天堂,也是赌鬼的地狱,因为在这里生死由人,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绝绝放出了一个消息,手里有一块玉石,从外围看品相极佳,三天后会进行拍卖。
这个消息又被内部人士特意提早了一个月放给了杜礼华。
我站在酒店二楼,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个人,看来移民过去的这一个月他们过得还可以,殷慧雅都胖了一圈。
这种场合最忌讳露富,但这两个蠢货显然不懂,杜礼华的手上戴着一块带钻手表,少说可以卖五十万,而殷慧雅的脖子上则是一个小小的玉坠。
我甚至能看见在他们的斜后方有两个缅甸人正在打手势,商量什么时候对他们下手。
那块玉石从外观看确实非常有潜力,但只要经验足够丰富就能看出来里面绝对是水货。
所以有一部分买家进来看了两眼就上了二楼,不直接离开只是想看戏。
毕竟花了大价钱买回去一块烂石头,那种场面怎么会不有趣呢?
二楼渐渐坐满,这样也让下面的人更确信,这块石头水头很好。
这块石头的起始价是人民币一百万,其实不值这个价,但这次会有傻子上钩,所以绝绝定的很大胆。
坐在我旁边的是个英国佬,显然也是个心黑的,听到定价直接吹了个口哨:“今天会非常有趣,你说对吗?美丽的小姐。”
他的中文很流利,当然,我也很赞同他的观点。
杜礼华第一次叫价是在三百万的节点:“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二楼的买家面前是有一层单向玻璃的,外面看不见人,我清楚地看见杜礼华咬了咬牙,殷慧雅悄悄戳了戳他的腰眼,示意他加价。
“四百五十万。”
“五百五十万。”我懒得跟他绕,我确定他的极限在七百万左右,在这之前不论我叫多少他都会加。
那个英国佬品了一口红酒,朝我做了个行礼的手势:“果然美丽的生物都是有毒的。”
“六百万。”杜礼华已经要到极限了,额角渗出了几滴汗水,毕竟这已经算得上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六百五十万。”
“七百万。”殷慧雅拎着包的手青筋直爆。
我坐在二楼,听着拍卖官报价三次,看着他们两个紧张的模样觉得很有趣,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他们成功拍下了那块玉石,侍应生给他们送了两杯果酒,是作为竞价者送他们的礼物。
要是这个时候都想不通自己是被人恶意抬价了,那他俩也太傻了。
那杯酒他们没喝,真是可惜,还是我特意花钱买的陈酿呢,错过这次他们恐怕再也没机会品尝了。
7
绝绝为她的大客户举办了一场庆祝酒会,我没有去,据说场面非常热闹。
第二天是所有人都期待的切割,这么大一块石头带回去不现实,一般都是在缅甸就地切割。
我混在人群里,看着杜礼华笑着和别的买家说:“承让承让。”
殷慧雅也安心地站在他的身边,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巨大的财富仿佛已经收入囊中。
切割师傅切开第一个角的时候,杜礼华的脸僵了起来,殷慧雅看不懂,但周围的氛围已经凝固,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安抚性地摸了摸杜礼华的胸口:“没关系,还有那么大一块呢。”
切割师傅切得很仔细,这种时候很怕买家找麻烦,所以一般都会问买家准备怎么切,切多大。
杜礼华每次都只切小小的一块,照他这个切法就算是块好料子都会被切得稀碎。
但看戏的人会很满意,因为可以反复观看他们失望的表情十多次,直到最后变成绝望。
七百万砸进去,连个响都没听见,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所有的钱昨天就已经缴清了,杜礼华想要找绝绝理论几句,却被几个保镖架住动弹不得。
绝绝拎着刀走到他的面前:“在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否则我会让你完整的来,零碎的回去。”
她不熟练的中文为这句话增添了一些恐怖色彩,杜礼华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能一个劲点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冒犯您……”
他骄傲自大,年轻时因为相亲遇见了我妈,与其说是他们结婚,不如说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愿意离婚,因为家里所有的生意都离不开我妈,而且先提出离婚的那个人必然会遭到双方家长的反对。
妈妈提过两次,却被姥爷给骂了回来,杜礼华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你这辈子就是贱命,遇见我已经是走狗屎运了,一天到晚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想把这个家给弄散……”
杜礼华一辈子没对人弯过腰,因为所有弯腰的事情都是妈妈在做,在合作商面前做小伏低怎么能由他杜家大少爷来做呢?
现在要他一个劲儿地求饶就是扒掉他穿了五十多年的伪善的外衣。
殷慧雅已经瘫在地上昏了过去,送到医院的时候检查出来已经怀孕十周。
杜礼华刚从上一个惊吓中出来,又被这个消息给砸得晕了过去,有一点轻微的中风。
一个半截埋进土里的老男人当然没有生育能力,这点他自己也清楚,因为五年前他的检查报告单上就已经显示他性功能不行。
不过这出戏纯粹是彩蛋了,因为我也没想到殷慧雅会怀孕,不过关于孩子的父亲我似乎有一个猜想。
可惜,那位已经开除的项目经理一心想找个富婆,实现人生的阶级跨越,不然殷慧雅的人生也许还有转机。
8
两个人待在一个病房,殷慧雅也懒得再演,杜礼华骂的难听,她骂得更难听。
“真是一出好戏,没想到你们这么舍得呢,七百万就这么送出去了。”
杜礼华想拉我的手,可人已经在床上僵住了,根本动不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但爸爸也是有苦衷的啊,要是不赚些钱我又怎么养老呢,而且这个狐狸精还骗我的钱去勾搭别人……”
“你少在这说屁话,那些钱一分也没到我手里,你攥手里看得比命还紧。”
也许是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醒了,总觉得血缘能救自己于水火。
杜礼华吵着吵着就开始让我救他,要我带他回国,说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
是流着他的血,可我巴不得抽干这一半的血。
“我今天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粹来看看笑话,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间病房你们恐怕只能住到明天喽。”
殷慧雅嘶声尖叫起来:“杜礼华,我要离婚!回爱尔兰立刻离婚!你不同意我就起诉!”
说到离婚我又忍不住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爱尔兰是不允许离婚的,你们竟然不知道吗?”
我故作惊讶的语气让殷慧雅尖叫着朝我扑来,她随手抄起空瓶子砸了过来:“你就是恶魔,你该死!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过好日子,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我怎么就不能放过她呢?因为她在无数次聚会时轻蔑地提起我的母亲,因为她躺在母亲睡过的床上,自诩是这个家的主人,因为她想要得到母亲留下的一切。
殷慧雅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她抓花了杜礼华的脸,在他的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都是你,非要听那个索菲亚的,搞什么赌石,还说自己家一直是干这个的,我看你就是个草包……”
他们的叫骂声被我关在门后,绝绝靠在墙边,一脸冷漠:“七百万分你五百万。”
她脸上的刺青被粉底遮住,身边跟着那个英国佬。
我对朋友的感情生活并不关心,点了个头就准备走,却被她拦住。
“你要怎么处理他们两个?”
“随便,跟我没关系,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就可以。”
绝绝想了想:“你确定吗?他们缴清了拍卖款,按照我的规矩会送他们回爱尔兰。”
那个英国佬搂住她的腰,被绝绝一手肘杵开:“宝贝,你别担心了,他们回爱尔兰也不会好过的。”
两天后,我坐飞机回国,杜礼华去往爱尔兰的飞机也离开了机场。
听说他拒绝登机,并且一直要求见我,反复强调是我的父亲,知道我和绝绝的关系很好等等。
最后还是绝绝不耐烦,一脚把他踹上了飞机。
殷慧雅倒是很乖顺地自己上去了,只是一直低头发着消息,不过我猜那位项目经理并不会回复她。
没了工作,自身难保的人又哪有空来管她的死活呢?
9
出机场的时候我看见了顾廷柏,他站在人群里很显眼。
“回来了?累不累,我送你回家好吗?”他拉走了我手里的行李箱,自然地拥着我往前走。
“顾廷柏,我上次说得不明白吗?”
他的脚步都没顿一下,打开了车门,把行李箱放进去:“很明白,但我想自己争取一下,而且我还没有告白。”
我跟他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是一个字也不听。
到了我家楼下,顾廷柏下车帮我把行李箱提下来,问我周末有没有空。
“没空,别烦我。”
顾廷柏笑了一下,点点头:“好,那我下周再来问一下。”
我是真的没空,因为这个周末我要去看妈妈。
墓地就在城郊的山上,妈妈应该会很喜欢这里,之前她总是说想去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也勉强算是一个小草原。
妈妈是姥爷培养出来的标准继承人,听话、能干,既可以管生意又受家里控制。
可我不一样,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别听别人怎么说,要听自己怎么说。
所以我很少见到姥爷,因为妈妈总是隔在中间,她不想让我成为下一个她,被束缚在所谓的家庭、责任里。
周末下了一点小雨,就像作文里说的,所有难过的时候天总是阴沉沉的。
我在妈妈的墓前坐了很久,前两天收到了绝绝的信息。
【酥,杜礼华和殷慧雅上了爱尔兰当地的新闻。】
这句话非常流畅,没有任何停顿和错误,所以我合理怀疑是那个英国佬发的。
我上网搜了一下,两个人确实出名了。
某男子在家中殴打妻子使其流产,妻子反抗过程中失手将丈夫推下楼梯。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两个人的照片都没有打码,甚至这条新闻还在国内小小地爆了一下。
杜礼华的一些亲戚也看见了,有人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舍得父亲在外面受苦。
这群人真好笑,每年拿着一大笔分红却要来管我的闲事,所以今年妈妈留下的公司内部准备进行大换血。
吸血虫们终于要滚出去了。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把我对他们两个做的所有事情都说给妈妈听。
故意让殷慧雅去了公司,故意让她和项目经理见了面,最开始他们确实没什么,可杜礼华却因为这件事一直对她有所怀疑。
索菲亚也是我故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让杜礼华迷上赌石,认为这是一夜暴富的好机会。
他们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只有杜礼华单方面地觉得索菲亚迷恋着他。
后来就是老夫少妻地互相怀疑,在公司和索菲亚闹了一场之后,殷慧雅和项目经理也有了实质性地发展。
后面就是专门设一个大坑让他俩跳,只要跳进去了,不折半条命也要丢掉一条腿。
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靠在沙发上那笔杆子点点我的鼻尖:“坏蛋。”
我从墓地出来的时候,顾廷柏站在路边。
他举着伞朝我走来:“我送你回家。”
10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每天都会收到一大捧玫瑰,只要进公司前台一定有我的玫瑰。
顾廷柏确实每天都会来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每次都被我搪塞过去。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健身房遇见他。
他出了很多汗,顺着脖子一路滴到胸肌上,水光晃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
“今天可以一起吃饭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过来时特意脱掉了上衣,原本白背心遮住的地方完完全全地漏了出来。
我点头同意,他好像准备了很久,熟练地像排练过很多次。
进了餐厅,点餐、聊天都非常自然,除了餐厅里只有我们两个。
“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
“因为这几天我一直包场。”
我心跳如打鼓,不得不承认,顾廷柏很懂怎么拿捏我。
“你想干什么?”这句话说得很没气势,弱得不像我一个坏种会说的。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他的手里是一枚戒指,单膝跪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怎么会有人把告白弄得像求婚一样啊?
那天我简直是落荒而逃,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好像也不在意,花每天按时送达,约会请求也每天都有。
但他好像更得寸进尺了,每天准时到我的办公室报道,也不说别的,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天。
但好在下一个合作项目他们让了五个点的利润,让我这几天的茶水钱有着落了。
绝绝说杜礼华已经快不行了,殷慧雅则是不知所踪。
我懒得再管他们两个的事情,左右都不会再烦到我。
“你来真的啊?”我踢了踢顾廷柏的小腿。
他放下报纸,拍了拍沙发示意我坐过去:“我一直都很认真,从大学开始。”
原来蛋蛋侠是因为我才去看猫猫们的蛋蛋。
因为我课间闲聊时说流浪猫不绝于就会一直生小猫很可怜,所以他付出行动,去带猫猫绝育。
“可是学校里的爱猫协会会带他们去做啊,我每年都赞助的。”
顾廷柏笑了一下:“嗯,我是那届爱猫协会的会长,你的猫猫头像很可爱。”
我没话说了,顾廷柏却突然问我:“你知道下雨那天看到你蹲在路边,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像个人呗,还能像个什么。
顾廷柏笑了一下,凑近了一些:“像一直淋了雨的小狗。”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四重奏》里的那句“告白是小孩子才做的,成年人请直接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是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你说我勾引你?”
顾廷柏笑得要倒在沙发上:“我是说你很可爱,是我勾引你,你没发现吗?”
故意压低嗓音说话,故意穿一些很紧身的衬衫,故意在健身房里偶遇,故意在雨天举着伞出现在我面前。
“我还真没发现,不对,你才是狗。”
顾廷柏靠近我的耳边,小小声地:“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