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么?”
“但若是真的牵连太广,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几乎快要气笑,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劝说自己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自己最信任的将军。
他反问道:“戚霆枭,难不成如今连你也要搞那一套官场人情?”
“臣下不敢。”戚霆枭抬起头,身形挺直不卑不亢地回答说道:“只是陛下,您可还曾记得法不责众。”
曾经皇帝还是太子之时,他们二人曾经与云朝歌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戚霆枭与皇帝都认为,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大臣,只要违反了律法,就应该得到惩罚,甚至问斩。
但当时,时常和他们探讨天下大势的云朝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帝问:“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难不成你不认为做了违反律法贪赃了的朝廷大臣和皇亲国戚应该依照律法按照从轻及重的原则,最严重的应该问斩吗?”
她笑着说:“太子殿下,朝歌自然也认同这一点。只是朝歌想问的是,如果有一百个大臣,都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太子殿下将来成为君主,会做如何处置?”
皇帝当时几乎没有思考,径直回答说道:“自然是全部斩了。”
云朝歌反问道:“太子殿下,一百个有用的大臣都斩了,届时要如何填补这剩下的空缺?虽然可以通过科举选拔人才,但通过科举选拔的人才数量终究是有限的。而那些后来填不上这一百个空缺的大臣,他们又如同没有吃过肉的狼,格外饥饿。”
她说着,叹了口气,“朝歌明白太子殿下眼中容不得任何沙子,但这是人情世故,亦是官场之道。那些填补上来的狼,没有吃过肉,会更加的变本加厉,最后苦的依旧是百姓。”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年轻的皇帝回想到彼时云朝歌同他们二人说的话之后,眼底的复杂,浓郁成墨色。
能将人情世故看的如此透彻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他还没有称帝之时,就已经警醒过他,未来若是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要如何处置。
还真是一语成谶,被她说中了。
皇帝复杂地看着戚霆枭,半响之后,他终于复开了口:“朕明白了,主犯是许国公,先从他开刀。明日朝堂之上,朕会宣布对许国公一家的处置,至于其他的从犯,一个个地调查清楚,再按照我朝律法,另做处置。”
其他大臣离去之后,皇帝喝了一口茶,润了一下干涸的嗓子,叫住准备一同离去的戚霆枭:“戚霆枭,你留一下。”
“是,陛下。”
云旌看了一眼好友,朝他微微颔首示意,而后方才离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王公公才进来,将门关上,然后沏了杯茶,端给戚霆枭。
“坐吧。”皇帝语气疲惫地道。
“朕未曾想过,竟然有国公敢贪污这么多的。虽然朕早就知道,整个官场是浑浊的鱼塘,如果水真的清澈见底,就不会有鱼了。但三千七百多箱的贪污,还是让朕瞠目结舌。”
年轻的皇帝脸上,面带倦色,他没有看戚霆枭,反而怀念起自己曾经还是太子的时代。那时候,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压力,随时随地可以和自己信任的人畅谈理想。
若是云朝歌如今还能为自己献计,倒是真的幸事一件。
他摇摇头,收敛深思,“许国公与云朝歌遇刺有关,是么?”
戚霆枭不紧不慢地回答说道:“正是。”
他无需隐瞒自己“公报私仇”。
皇帝道:“行刺云朝歌是为了警告你变法一事?”
戚霆枭苦笑道:“回禀陛下,倒不是因为此事。”
“哦?不是因为此事,那是因为何时?倒是不如说来给朕听听。”
盛京威风凛凛的将军此事却如同卡了壳一般,半天难以言语。这要如何去说?说那许四小姐为了嫁给自己,那许国公鬼迷心窍宠着女儿,就想要杀了朝歌,让许四小姐取而代之?
说出来未免太过荒唐,有辱体面。
皇帝笑笑:“也罢,你若是真不愿意说,朕也不勉强。如今你也该回去好好歇息,与她团聚吧。”
戚霆枭回到戚府的时候,云朝歌正在屋子里看着家里寄来的家书,信看到一半的时候,莺儿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不知轻重:“夫人,夫人,将军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