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腌臜地最易招致污秽之物。桑笙经过后街时，瞥见巷子口处一闪而过的两个人影，衣服上似乎带着桃止山的标志。
是郁燊手底下的人。
她摸了摸口袋，铜铃安静地躺在口袋里，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
没有她出手的必要，桑笙收回手向着相反的方向去。
桑笙走在安静的胡同里，耳边是隔了条街传来的朦朦胧胧的迪厅里吵闹音乐声。在这个快要被遗忘的城市边缘，人们正在进行一场深夜放纵的癫狂。
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在黑夜里响起，无端地瘆人。
桑笙抬头，见到胡同两边的居民楼上跑过一群猫，猫步轻俏敏捷。窗台上挂着的腊肉鱼干晃了晃，一只猫跑过去后很快折返回来，迅速叼了条鱼尾巴离开。
领头的猫停在两栋楼间挂着的绳子上。它尾巴高翘，一双碧绿的幽瞳注视着在窗台间跳跃穿梭的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个将军一样指挥着自己的士兵撤退。
桑笙看一眼矫捷飞跃的猫儿，想起铺子里又懒又胖的小梨花，觉得有必要让乔夜牵着他出去遛遛了。
身后风声忽急，桑笙耳尖一动，侧身抬手，将手中的铜铃掷向身后。一张轻盈的网兜着铃铛落在一旁。
有人挥拳而至，在那股破风的力道袭来时，桑笙弯腰旋身，脚尖轻移，抬手猛地钳住袭击的手臂。
那人只能看到兜帽下的下巴，他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惑，手上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桑笙见状，抬手拧住他的肩膀，抬脚踢在他的小腿处，踢得他一个趔趄。
“艹！”右手被钳住，也不知道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这么大力气。他骂了句脏话，咬牙挥起左臂。
桑笙抬手接下他的拳，他哼声，抬脚踢过来。
桑笙手臂微微用力，摁着两条结实的胳膊腾空而起，脚尖点在他踢过来的腿上，脚下用力，借着他在半空中来了个旋身，轻轻巧巧地落在他身后。
青年反应极快，桑笙刚一落地，两套拳头砸了过来。
桑笙腰肢后折，抬手向上一击，正击在他的下颌处。那人闷哼一声，脚步踉跄。
他被打得有些恼火，再挥臂上前时，拳头一下比一下砸得用力，拳风中带了五分火气。
几招下来，他见桑笙只守不攻，抬手照着桑笙脸面虚晃一招，待桑笙折腰向后避开时，快速上前一扑，扑倒后摁住桑笙的肩，握着拳头就要砸过来。
“月苋，住手！”胡同口传来一声娇喝，有道影子向着这处奔来。
月苋停手，转头向身后望去，腹部忽地一痛，随即一股力道扇着他将他扇到一旁。
妈的，偷袭老子！他龇牙咧嘴地弯腰捂着肚子在心里骂骂咧咧。
胡同口的人影很快近前，桑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抬手将兜帽向后掀开。
“金盏。”
金盏微微低头：“执事官。”月苋捂肚子的动作一顿，执事官？他抬眼向上看去，看到兜帽下的一张清冷美人面。
月苋嘴巴微张，愣愣地盯着桑笙看。
桑笙看了他一眼，转而向着金盏道：“新来的？”
见金盏点头，桑笙淡声道：“怪不得。”能力不足，鲁莽有余。
用最淡然的表情说最淡然的话，两者皆刺激到了月苋的自尊心。他猛地直起身，梗着脖子嘟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偷袭？你要不搞偷袭这一套，我早得手了。”话音未落，后脑勺随即挨了一巴掌。
金盏收回手，骂道：“你得手个屁！”
她转而向桑笙解释道：“新来的，有些莽，但身手还行。”
“谁莽了……”月苋也不敢大声嚷嚷，只敢摸着脑袋嘟囔两声，跑到一边把网子收起来。
桑笙接过月苋递来的铜铃，随口问道：“事情解决完了？”看面前这两人的架势明显是要打道回府了，她只是顺口一问，却不料两人神色一变。
“……没有，被她给逃了。”月苋含糊道。
逃了？桑笙捻了捻指尖，看向金盏。
金盏叹口气，委婉道：“这里是玉罘城，是通灵师的地界，我们在这里行动不是很方便。”
地府与通灵师之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已达成某种默契。很多事情只要没闹到明面上，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就过去了，没必要破坏本就微妙的关系。
也就是今晚她跟月苋正好在附近，察觉有情况顺道来看一眼。原以为动动手指头就能完成的事，结果被遛了两条街也没逮到罪魁祸首，这莽小子还撞上了桑笙，被教训了一番。
桑笙没说话，目送金盏带着月苋走远。
她走在胡同里，头顶上方的居民楼聚集了很多流浪猫，一双双猫瞳发着浅淡的幽光。
冬夜的猫叫声有些凄惨，桑笙恍若未闻。她走在狭窄的胡同里，路上只有她一个人，两楼之间透过的微光尽数落在那双单薄的肩上。
那些猫一路上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桑笙在胡同口停住脚。她抬头看一眼朦胧的天色，缓缓吐出口气。
身后的一道影子一顿，察觉到不妙，慌忙想逃开。
可惜，为时已晚。胡同口处的女子已近在眼前，那双沉静的眼盯着她，不说话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脖子上掐着的手明明柔弱无骨却挣脱不得。
“他们要找的就是你？”桑笙盯着手下掐着的女鬼，口袋里的铜铃适时响了几声。
女鬼吓得浑身一抖，赶紧伸手比划着：“朋友，别冲动，我是个好鬼！”
好不好，桑笙不清楚，但没什么威胁性倒是真的。
她抬头看一眼头顶上方，猫越聚越多，几乎整条街上的流浪猫都聚过来了，猫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是你招来的？让它们散开。”如今是深夜，这么多猫聚众惨叫属于扰民，当给予警告并处以罚款。
群猫分散开，女鬼友好地举着手跟桑笙打招呼。
“你好，我叫云岑岑，你叫什么呀？”
桑笙看着她，目光沉静无波。这是具干净的魂体，没有做过恶，甚至魂体周边有层淡淡的浅光。很浅，若有若无。
那是她的阴德福报。
桑笙开口：“你有事？”
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女鬼只觉魂体颤了颤。
她看着桑笙，紧张地咽了口虚无的唾沫，忽然张口双臂闭目大喊：“来吧，来打散我的魂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