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人偶在剧院的灯光下跳舞，八音盒里的黄莺鸟嗓音沙哑。机械的动作换来零星的喝彩，音乐声有些卡带。
提着人偶的线一滞，人偶开始扭动四肢。笨拙，却透着诡异的真实。
舞台上的表演生涩，线无力地晃荡下来。桑笙眯眼，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人偶忽的停了动作，脑袋垂下，像是陷入了睡眠。只剩下中间的人偶转动着眼珠，手臂抬起，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
桑笙手指微动，人偶——与其说是人偶，倒不如说是被封印在人偶里的灵魂——表情沉下来。
‘她’开始愤怒地撕扯身上的衣服，身上的线弄得一团糟。
八音盒不停地卡带，人偶机械又愤怒地撕扯。桑笙指间的符纸微动。
‘她’停了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空洞的眼转向桑笙，瞳孔微变，面目狰狞。
眼睛周边的血管破裂，沿着血管的纹路，红血丝状的花朵，迅速开满人偶的眼角。
人偶浮起来，身后扯着一根线，直直地冲着台下扑来。
“咚！”
桑笙捏着符纸，眼神凛冽地看着前方。四周的观众望过来，好奇、惊恐又暗含责怪。
一旁的孟妩扯她的袖子：“老大，醒醒……你做噩梦啦？”
桑笙被拉着坐下，眼神闪过片刻的茫然。
她盯着前方，轻轻‘嗯’了一声。剧院的舞台一切如常，人偶在线的提拉下，舞姿妙曼。
飞天舞是开场节目。周围时不时有人感叹，叹舞台的精妙绝伦，叹飞天的奇幻与魅。
叹得最多的，是人偶的精美，假面上神情的真实感。
据说这位人偶师手艺精湛，经由他手的人偶——原话夸的是“被赋予了灵魂”。
偶者，假物也。
若人偶当真有了灵魂，大概诸如此类的话，不会再有人夸出口。
谢幕，幕布缓缓合上。人偶安静地伫立，浑身隐隐萦绕着一股黑气，头顶的光圈自上而下打在它们身上。
幕布拉起，桑笙眼前一晃，隐在幕布后的眼睛忽然眨了眨。
婺城西郊外的别墅区，一辆黑车停靠。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下车。此人面容凶悍，回身向着车内时，脖子上大片的刺青，从后脑勺，一直延续进衣领里。
两个着装相似的黑衣男随后下了车，三人护着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快步向别墅去。
桑笙隐在蔷薇花丛后，盯着他们的动作。
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一下，刺青男猛地，眼神直刺刺地望过来。桑笙紧抓着手机，身形定住。
两秒钟，刺青男盯住桑笙隐身的花丛，抬脚走近。空气中传来手指紧握的关节声响。
临近花丛，他扭了扭脖子，骨头吱嘎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说不出地瘆人。
“喵~”
一只狸花猫从花丛中颠着步子出来，肥圆的身躯晃落一地的残花。
刺青男顿住，注视着狸花猫悠悠跑远。转身，扭动几下脖子，猛地挥拳砸向花丛。
半人高的花丛被他压倒大半，花丛后空无一人。
倒下的蔷薇花刺上挂着血珠，手指上渗出血丝。男人攥着拳头，斜了几眼，终放心转身。
回身，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纤手破影，眉心忽地一重。男人只觉浑身僵硬，眼前一黑，瞬时失去意识。
几个纸人抬着他，扔进了一旁杂乱的花中。不远处，小梨花蹲在石头上，猫脸得意又高傲。
桑笙瞟一眼手机，游光发来了一份资料。她扫了一眼，揣起手机，向别墅看去。
别墅内，光能透进来的地方，全部用厚厚的帘子遮起。
满脸衰败之相的男人，脱下大衣帽子，坐在沙发里，看着腕表焦躁不安。
“古智呢，怎么还没回来？去催催他。”
“是，季先生。”
桑笙落地，帆布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发出一丝动静。
起身，伸手聚起把火。借着这光，桑笙打量着带有复古小教堂风格的屋子。百平方米的房间内，摆放着数十具人偶。
半成品，成品，穿衣或未穿，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神态各异。
果真逼真极了。
她手心执着一簇火，走近细细打量着人偶。
焰光中，人偶静静地跟她对视。火光一晃，空气隐隐有流动之势。
背后猛地激起凉意，桑笙飞快回身。一个身高与她相似的女子，赤身静静地立在她身后，眼神平静。
三更半夜，被一屋子逼真的人偶围着，尤其是还有没穿衣服，坦诚相待的。桑笙心里有些发毛。
比起现下，桑笙宁愿与众鬼待在一处。
墙边摆了一溜的雕花木柜，通身乌金色，柜上雕着脚踏云水纹的麒麟、天禄兽。
一十二只柜子，上面雕以镇邪之兽，柜门左右刻了符文经撰。好不精致神秘。
打开，里面是演出时的人偶。柜内熏着香丸，人偶端坐在此，双眸紧闭，一派安然之色。
桑笙借着掌心的焰光，挨个看下去，身后忽然有轻微的响声。
‘嗒’一声，肩膀一沉。随即，有个重物靠上她的后背。
后脖颈发凉，桑笙不及思索，手中的火焰飞了过去。
“滋滋”。
身后的人偶起了火，顷刻间，一具艺术品烧毁大半。
桑笙忙上前，正要灭火时，闻见了一股奇异的气味。
她望着火光中的人偶，那张脸上的痛苦神色，转瞬即逝。至于传说中，能看见人偶灵魂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像颗普通的玻璃珠子。
桑笙四下一望，在一旁的桌子上，看见了尚未收起的仿真皮。
她走过去，伸手一摸，冰凉细腻的触感，在指尖有些发寒。
季重明扳了扳微微有些僵硬的手指，发浑的眼珠乱颤。
头顶的灯光晃了几下，倏忽灭掉，别墅陷入黑暗。黑暗催生了恐惧，也让视觉感知出现错误。
季重明忽地起身，双手胡乱挥舞，对着空气歇斯底里：“来人来人！把它给我弄走！”偌大的别墅，像是沉睡般，无人应答。
黑暗里，一个男人跌撞着奔下楼。一道魅影，无声无息地跟在身后。
停电的别墅里，神志不清的身影仓皇乱蹿，逃进了幽暗的地下室。
轻轻锁好门，桑笙被一片压抑的黑暗吞噬。定了定神，眼睛逐渐适应过来。
楼梯狭窄，桑笙微搓掌心，借着火焰走下楼梯，打量着装潢华丽的地下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