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宁的眉头狠狠拧成了疙瘩!
纵然他是县委书记,见惯风云。
这张照片所蕴含的信息和冲击力也过于强烈——一个县局的局长,竟以如此不堪入目的姿态沉沦于风月场所!
他拿起第二张照片。
这是在同一个场所的另一个角度拍摄的,能够看到包厢全貌。
除了陈钰和陪酒女郎。
还有几个人,油腻的红木圆桌,转盘上杯盘狼藉,摆满了珍馐美味。
几个人捏着酒盅正在照片中央区域频繁晃动着。
面孔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县交通局局长赵大勇、财政局副局长孙建成。
市委副秘书长,周明!
他竟然也在场!
江昭宁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黏腻的手猛地攥紧,狠狠地向下拖拽,沉入一片泥泞刺骨的寒潭。
一股腥气瞬间涌上喉头,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拍摄时间就在东山县遭遇五十年一遇暴雨的那天晚上。
这些人却在市里的高档娱乐场所花天酒地!
江昭宁的胸腔里翻腾着滚烫的岩浆与刺骨的寒冰。
难怪!难怪暴雨会引发泥石流!
难怪会发生山体塌方。
难怪那些本该葱茏茂密的山丘如今处处可见光秃的“癞痢头”!
难怪生态修复、护林育林的专项资金年年到位,效果却如泥牛入海!
所谓的职责,所谓的操守,早已被这场中人——尤其是那位本该为绿树青山负责的林业局局长——彻底抛弃到了爪哇国!
这样沉溺于杯中物、声色犬马、满脑子盘算着如何贪腐蛀空的人。
他的管辖区域,他的职责领域,怎么可能不出事?
那场滔天暴雨,哪里是天灾?
分明是撕开了掩盖在平静表面下的疮疤脓血!
一场暴雨暴露出了太多的问题!
“啪!”
他把照片扔在桌上。
江昭宁感到一阵恶心。
“这照片从哪里来的?”他背对着林夕问,声音冷得像冰。
林夕的身体明显绷紧了,甚至能听到他悄悄吞咽口水的细微声响。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桌上那几张照片,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脚前的地板砖缝。
“……匿名信。”
“夹在那个牛皮纸袋里,直接……直接投递到县委门口的群众信箱。”
他的语速比平时稍快,努力维持着平稳,但尾音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紧张,在死寂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收发室的老王早上按程序收件登记,就……就转到我这里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补充什么来证明流程的正当性,“外包装除了信箱标签,没有任何署名或者线索。”
“匿名信……”江昭宁缓缓复述着这三个字,咀嚼着其中的含义——要么是巨大的勇气,要么是精密的算计,或者,两者兼有。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如同不断膨胀的毒气。
几秒钟后。
江昭宁猛地转回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像两柄淬了冰的短刀,直刺向垂首站立的林夕。
“你怎么看?”声音依旧冰冷,但这冰冷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的、亟待引爆的熔岩。
林夕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肩膀微微耸动。
他抬起头,眼神快速地掠过书记铁青的脸色和桌上那些刺眼的照片,迅速又低下头去,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斟酌:“照片本身……书记,我仔细辨认过……”
“人物、场景细节连贯,光影自然,不像……普通意义上的伪造合成。”
“这种质感的模糊,反而更像是……手机仓促偷拍的结果。”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终于鼓起勇气把盘旋在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但是……书记,仅凭两张来历不明的照片……”
他深吸一口气,“……确实很难彻底定论。”
“毕竟没有直接关联的证据链。”
“也许是……有人知道我们在查相关领域的事情,故意设局,放出的烟雾弹,混淆视听,甚至……”
“引您介入,把水搅得更浑?”
“现在……有些势力,手法非常刁钻……”
“设局?!”江昭宁骤然拔高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压抑的办公室里炸响。
他往前猛地跨了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林夕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半步。
“什么样的‘局’,需要搭进去一个堂堂的市委副秘书长,周明?!啊?!”
江昭宁指着照片上周明那隐藏在阴影中却依旧清晰可辨的身影,“谁有资格拿他的政治生命和地位去‘设局’?”
“谁又有能力逼着他参与这种‘局’?!”他往前倾身,目光如炬,死死锁住林夕,“告诉我!谁能?!”
林夕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江昭宁走回办公桌,拿起照片又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照片中茶几上放着一瓶洋酒,那是极其昂贵的蓝带马爹利,市场价至少上万。
这个名称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和嘲讽,瞬间击中江昭宁的认知。
他清楚地记得,在一次陪同外商考察的接待晚宴上,对方曾颇为自得地点过这种酒。
当时那瓶酒的价格,换算成人民币,是一万二!
一个县级局的局长凭正常工资,一年都未必能喝得起这么一瓶!
更遑论是在这样明显还有其他消费的奢华场所?!
这瓶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照妖镜。
将照片背后那醉生梦死的腐败,照得纤毫毕现!
他倏地将目光转向办公桌上那个被冷落的牛皮纸文件袋。
那个厚重的袋子,里面似乎并不止有这两张照片!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再次伸出手,探进袋口。
粗糙的牛皮纸内壁摩擦着他的指尖,他的手指仔细地在空荡的袋子内部摸索着。
之前只拿出了照片,忽视了这沉甸甸的重量!
他的指尖掠过内壁的褶皱,突然,在内衬某个角落,碰触到一个坚硬、冰冷、微微凸起的小东西!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两指如钳,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夹了出来。
一个U盘。
通体哑光黑,没有任何标识,如同一块冰冷的、饱含秘密的黑色方糖。
它比照片更令人窒息,里面蕴藏的,恐怕是更让人惊诧的真相。
江昭宁打开了自己办公桌的电脑。
加密系统启动完毕,桌面干净得只剩下系统图标。
江昭宁将那个黑色的U盘,稳稳地插入了电脑主机的USB接口。
“滴……”一声细微但清晰无比的硬件识别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
屏幕上自动弹出“可移动磁盘”的图标。
江昭宁握着触控板,移动光标,双击打开。
界面简洁得令人不安,里面赫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毫无掩饰地写着:酒宴实录。
光标悬停在那几个冰冷的宋体字上,只停留了一瞬。
江昭宁甚至没有看旁边的林夕一眼,食指坚定而沉重地敲下了触控板上的左键。
“咔哒。”
视频播放器瞬间占据全屏。
屏幕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和旋转的黑影,夹杂着刺啦的噪音,如同拍摄者正在慌乱中寻找一个稳定的角度。
几秒钟后,画面终于稳定下来。
只是依旧昏黄模糊,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
角度显然是固定在某个隐蔽的高处或者角落里,俯瞰着下方包间的一部分。
正是照片中那间餐厅包间!
画质低劣,噪点严重。
人物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和动作。
然而,当声音从电脑的扬声器中流淌而出时。
江昭宁和林夕浑身的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