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姨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关上门就朝小区外面走去。
“是的是的,看到沈小姐了,可真是个美人,人好看心也善。”
“小季你可有福气了咯!”
听筒那边的矜贵男子闻言笑容越发扩大,单手握拳抵在嘴边抑制着扩开的笑弧,声音清浅的回道,“那就承清姨的祝福了。”
紧接着,季平之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里的笑意收敛了起来,问道“清姨,她今天吃的饭多吗?”
“哦,这个呀,囡囡吃得不多呀,她说回来的时候买一些小零食吃了,吃了半碗都不到呢。”
季平之脸色一沉,特意嘱咐了句“清姨,先别告诉我爷爷。”
然后草草说了几句就撂下了电话,季平之站在落地窗前面断断续续地想着,澜宝最讨厌吃什么零食了,因为她吃完了就会觉得自己嘴里会有一种恶心的味道。
此时此刻,季平之的一颗心好像被浸泡在苦水里,酸酸涨涨的,他的澜宝越是这样表露坚强,季平之就越心疼,一颗心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揉捏过无数回了。
季平之猛地闭上了眼睛,倏地又快速睁开,打了一个电话给徐海,声音低沉“帮我联系一个心理医生,要最好的。”
这才颓然得坐在旋转椅上,看着手机上的屏保,少女的笑脸鲜妍,这下子,季平之心口的那块郁结才缓缓地散开。
而已经坐上季老爷子派过来车的清姨,转眼就忘了自己刚才答应的话,不留情面的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季给卖了个彻底,熟门熟路地翻着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唉唉唉,对呀!小季有喜欢的人啦,你还真别说,长的贼漂亮咧!还挺平易近人的,没有那些大小姐的脾气,您老这是有福咯,就是年纪太小,人家才读高中咧……”
清姨听着那边的回话,默了片刻,又笑呵呵地应和道
“好像是这样的,年纪这么小也下的了手!真是个禽兽。”
……
片刻之后,被自己的爷爷和阿姨叫做“禽兽”的季平之办公室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季平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轻笑一声,纤长的手指轻按住那个绿色的接听键,再慢慢滑动到中间不断闪烁的白色圆框内,明明是一秒就可以完成的动作,偏偏多花了几秒时间,只为了那电话那头的人多放点心思在他身上,或者说,这个电话上,短短的几秒光阴,偏偏能读出他那缱绻而绵长的爱意。
“喂?”
带了三分想念,三分急迫和四分的爱意。
季平之开口道。
沈听澜又被这低沉磁性的嗓音给电了一下,心里有只多事的猫咪在心口挠啊挠的,挺痒。
沈听澜颇为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很威严正经一样。
但在季平之的心底里,声音太软是个致命伤,说出来的话太甜也是个败笔,所以,她的这通电话听在季平之的耳朵里,就像是自己的小女朋友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开心而向他打电话撒娇寻安慰一样。
而她那些特意装出来的严肃正经,就像是古时候人家糊窗的白纸,一捅就破。
“你为什么要让清姨来我们家啊,还买通我妈和你共同作案!”
“喂,你是不是贪我请你吃的饭啊,老是让我欠你人情?”沈听澜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回应,加大了嗓音叫到,“你说话呀,季平之!”
季平之整个人半瘫在椅子上,听到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抵着唇轻笑了一下,刚刚她那最后三个字,像裹了棉花糖一样含在嗓子里,软绵绵的像只甜蜜的小勾子,一下一下地,就能把他的心勾走。
无论他的澜宝说些什么,大概他都会甘之如饴吧,季平之不由地心想。
季平之忍着笑,慢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沈听澜一下子噎住了。
无话可说。
“朋友之间,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如果你真想回报我,那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就行了。”季平之长腿一伸,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时间也不早了,可以下班了。
沈听澜听到这些话,一时间竟不太适应,他这是图什么?为什么这样平白无故的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沈听澜脑海里一片晦暗,环绕的却是这些阴暗的念头。
往常的伤疤一回想起就能令她痛不欲生,现在她已变成惊弓之鸟,处处草木皆兵。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
“行了,那我就不说了,反正是你自己要让清姨来我这儿的……”
就这样,沈听澜胸膛急速起伏着,也没管季平之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直接撂下了电话。
然后看着手机从通话页面回到桌面,开始愣神。
一个人独自在世界的某个小角落生存,尽管自由且无拘无束,但还是太寂寞了吧。
人生在世一个“情”字,大约也就是你欠我一回,我欠你一次。凭着这些或情感或物质的拉锯,才有了接下去的发展。
若是在旁人身上找不到能给自己的需求,就可能不断远去,消散。
既然季平之给了自己好意,自己直接拒绝应该也会伤他的心吧?
沈听澜揉揉眉心,不确定的想,朋友……应该是这样做的吧?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沈听澜摇摇头把脑海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捣腾到一个角落里,拿出新买的高三习题册开始做。
不管什么时候,学习的时光大多数还是枯燥且乏味的,不断的学习新知识再不断复盘,她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孩子,数学一直是她的弱点,能一直维持自己好成绩的原因,无非就是少说多做。现在,这已经是沈听澜写完的第三本总复习练习册了。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小时的大脑高强度运转让她现在已经十分疲累,眼睛更是干涩到有些发疼。她有些困了,泪眼婆娑的打了个哈欠。
已经快九点了,沈听澜揉了揉肩颈处的软肉,低着头走向卫生间,想着先洗把脸再去把之前还没弄完的曲子给整理好。
一边想着接下来的事一边扶着楼梯走下了楼。
直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印入眼帘,沈听澜顿时就惊呼了一声。
客厅里,霍谨言脱去了的黑色西装被随便地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里头只穿了一件打了闷青色领结的白色衬衫,勾勒出一副极具爆发力的躯体,客厅的灯被熄得只剩他不远处的那顶,室内昏暗,男人的脸更显得深沉莫测,一双眼睛如深邃的古井般看了像是一只在晚上静待捕猎的猎豹。
逃离。
这是沈听澜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沈听澜看着男人听到声音,只是冷静地瞥了这边一眼,好像她才是那个闯入者。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听澜压抑住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声线紧绷,唯恐他做出和上次一样的事。
霍谨言闻言起身,拿了桌上的一个盒子,就迈开腿走了过来,看着沈听澜立刻防备地退了一步,顿时眉目愈发阴沉,声音低哑道“躲什么?”
沈听澜更是浑身戒备,“你怎么会有我这里的钥匙?”
“这房子都是我给你的,你说我怎么会有?”霍谨言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也站在原地不动了,就隔着那几步远的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又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当然,房子是我的,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也是我的。”
沈听澜瞪大了一双眼睛,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脚不由自主地攀上了后面的台阶。
她不觉心有戚戚,一下子无措起来,而且看霍谨言现在的样子,沈听澜咽下了一口口水。
以上次的经验来看,还是别刺激他的好。
两人两两相望却是相对无言,周边的空气也十分应景地凝滞冻结起来,气氛不由得变得十分压抑。
霍谨言从来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刚才他刚来的时候,看她在屋子里做作业做得认真,不自觉的放了她一马,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但现在人都送到自己眼皮子前面来了,说什么都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霍谨言忍耐住从心口上涌出来的燥热,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又动作极大地扯开了衣服上系着的领结。
不耐烦的出了声“过来。”
沈听澜看着眼前的男人风雨欲来的表情,暗自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手机带下来,可还没等她纠结好到底怎么办,男人就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镶嵌在昂贵盒子里的红宝石项链。
“送你。”男人言简意赅。
“为什么。”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霍谨言这种阴险狡诈的男人,哪里容得旁的人占他一丁一点的便宜?
霍谨言垂首,盯着沈听澜有些不依不饶的眼睛,心神微摇,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谢谢你帮了我弟弟。”
沈听澜紧绷的神色稍显松动。
“是我不好,没有对自己的女人好点,才让你和季平之扯上关系……””霍谨言顿了顿,残忍的话语一字一句地说出,凌迟着沈听澜的自尊,更是无视了她难看的脸色“听话点,跟着我比季平之好多了,下次我不会那么粗暴的,这样的首饰,你想要多少要多少……”
沈听澜看着霍谨言的脸,一种令人作呕的施舍和睥睨一切的表情,好像他做的这些就能令她感恩戴德。
那何不遂了他的愿?
沈听澜冷笑着夺过了他手里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