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一听到霍谨言的声音,虽然离得太远她听不清楚他说了一些什么,但这些一点都不妨碍沈听澜被吓得手脚都变得僵硬了。
她现在只站在余下一小块的空调支架上,像是临门一脚就要踏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沈听澜只感觉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一下子起来了。寒风被灌进了口中,她只感觉口腔枯燥,喉咙嘶哑。
战战兢兢地支愣起全部的心神去听房间里的声音。
沈听澜的手紧紧地攥着上面垂下来的床单上,巨大的摩擦力让她手心直攥得生疼。
快走,快走啊……
可千万别进来……
沈听澜被门外的那人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浑身的血管都仿佛在预备着一种不知名的暴动,每一个细胞更是因为紧张与害怕剧烈地膨胀着。
许是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门外似乎又传过来了一阵阵的皮鞋踢踏木地板的响声。
听着像是人已经离开了。
到这里,沈听澜只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她本来体力什么的就不太行,又因为没有食欲缺了好几顿的饭。
而现在她衣服穿得还少,仅仅是一件衬衣。外边却是阴风呼号,甚至还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一大豆一大豆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打湿了她的衣服,沈听澜不自觉地打起了一个激灵。
眼睛蒙蒙地看向上边房间里渗出来的看似温暖的幽静的光。
终于,在她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沈听澜终于听到了那吓人的脚步声离去的声音,她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两只手又拼了全身的力气往上边的床单上抓了一把,沈听澜的呼吸声越发地粗重,心脏跳得快得不像样,她的指甲尖因为脱力而使劲地陷入了手心里的软肉里,她的皮肤过于细嫩,所以不一会儿就已经磨出了点点血痕,但这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好歹让她清醒了些。
沈听澜看着窗这边的踩踏物,离自己仍然还有一段距离,她闭了闭自己的眼睛,只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在发着颤儿。
她试探性的往旁边的那个不明凸起物上迈出了第一步。纤长的一条腿刚一伸出去,身子就因为站立不稳和冻的发僵的肌肉拖了后腿。
她纤小的身子立刻就往旁边倾斜了过去,还差了一小步,沈听澜眼看着就要从上面跌了下去。这个时候,沈听澜下意识地翻转了自己一小半的身子,一只手死死地撑住了墙面,粗砺的墙面划破掌心,但好歹把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给稳住了。
沈听澜半蹲下身子,脸色早已因为惊吓与惧怕而变得死白没有血色。沈听澜的眼睫毛不安地上下颤动着,又在自己眼皮处耷拉了下来。
她用被寒风吹得冰冷的指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满头的冷汗,太阳穴激烈地跳动着,喉咙里面一张一合都是火辣辣的剧痛。
沈听澜隐隐听到底下不远处的花园里传过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明白了事不宜迟,此地不宜久留。
她抹了一把汗,想到了一些还在等待她的人,心里莫名的有了勇气,拇指不自觉地重重掐了一把自己受过伤的地方,缓过神来之后,这才有了继续向前的力气。
一步接一步的,一手死死地扣住床单做的绳子,一手试探性的向空中伸去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把每一步都踩实了之后,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沈听澜在一连串的提心吊胆之下才算是安稳的一脚踩实到了地面上。
她最后仰头看向那扇开着的窗户,金碧辉煌的,满目满目的都是温暖和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话——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沈听澜干脆利落地扭过头去,看了一圈四周就准备趁着那些人还没发现的时候准备走。
沈听澜伏低了自己的身体,猫儿一样的在半高的建筑物的遮挡下自由的穿梭着,又像是在外边的世界里,如鱼儿得了水,快乐地游荡着。
她满怀期待,又带了一些忐忑紧张地奔赴着外边的世界,不同于外表虽然看上去和和美美但深藏着尔虞我诈,失去了全部自由的沈家的一个世界。
她知道,现在外边的那个人在得知了她的消息后,一定会紧张又担心得不得了。
一想到这些,沈听澜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点酥酥麻麻的心疼。
沈听澜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更加目不斜视地朝着大门那边靠近去。
就在这时——
“澜澜?”
“……”
一道熟悉至极的女声从斜边处传了过来,像是一道闷雷一般打在了沈听澜的耳朵上,沈听澜瞪大了眼睛,才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脏又砰砰砰地跳动得厉害,她反射性的朝声源那边回望过去。
一对母女对视良久,四目相对,却尽是无言。
见到沈母一时间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说出任何的话,沈听澜心里惴惴但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心里面忽的又燃起了某种不知名的希冀来。
她揉了揉自己冻的发僵的脸,发出来的声音因为寒冷与紧张,破碎在了一片哈出来的白气中,里面不知觉地带了一丝丝的请求与无奈。
“妈妈,我就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母陡然变得凌厉的眼神给击得粉碎。
沈听澜讷讷的止住了口,眼带迷惘地固执地看着沈母。
预想到了什么,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沈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听澜的所有动作,一如她那时刚从医院里舒醒过来,第一眼对上的,就是和今日几近是如出一辙的眼睛。
但不同以往里面满含着关心与愧疚,现在那眼睛关心虽有,却如同是飘浮在海面上的一层浮冰,太阳一出来,就疏忽化为了最冷不过的凉水来。
沈听澜也不行看沈母的眼睛,自己艰涩地开了口,心里的希冀隐隐有破碎的迹象,“我不喜欢霍谨言,他也不适合我……我更不会和他联姻的……”
风儿又是一阵呼啸,刮起地上积叠着的树叶来,飘飘荡荡地碎落在了漆黑如墨的半空之中,也透不见一点点的光亮。
她等了好久,也只听到那边一向是柔婉的女声对着听筒那边说着话。
“是啊,谨言,是我们太宠澜澜了,
是啊,她现在玩心太重……”
“嗯……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调教……没事,反正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好好好,我们肯定不会过多质问的……”
沈听澜垂眸看着地上,眼睛里像是一泓没有光亮的湖泊来,只倒映出空气中泼墨般的无望。
沈母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唉唉,好的,我就派人把她给你带回去……”
沈母的目光立刻放了过来,像是探照灯一般打了过来,沈听澜再也没了犹豫,立刻转身就跑。
不用她回头,她也能够听到身后传过来的一道道凄厉又不可置信的女声,里头因为生气还夹带了一丝的颤音。
“沈听澜!妈妈这是为你好……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们家多考虑一下?!”
一声声的叫喊仍在,被寒风捎带着一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沈听澜一向坚硬的心肝上,仿佛是被一柄大铁锤一下接一下地敲着,慢慢地蔓延出一道道蜿蜒而又细密的碎痕来,大概没待多久就能一下子的土崩瓦解。
沈听澜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不要命般的朝门那边跑过去。她的喉咙撕扯得像是一个破旧的老风箱,吃力地卖力工作着,她的呼吸间仿佛都带了一股子的铁锈味。
她的身后,半隐没于黑暗里的沈宅一下子全亮了起来,沈听澜只感觉有无数人在后面叫她,一道一道连绵不绝的声音仿佛是魑魅魍魉,只要她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后面的洪水猛兽给吞没。
近了,近了……
终于,在她濒临力竭的时候,沈听澜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一阵血腥味猛地弥散在了口腔里,她一个激灵,抬腿一迈,终于跨出了沈家的大门。
沈听澜心里不由得舒缓了一口气。
但危险并没有完全褪去,身后的沈家人陆陆续续的集结着赶了上来,她甚至可以听见沈父暴跳如雷的怒火和霍谨言阴沉着发号施令的嗓音。
还有一道凄厉而又伤心的女声。
沈听澜控制不住地想要冷笑一声,但因为唇角一勾,扯到了刚才咬到的伤口,眼睛里又眨巴眨巴地滚落出一串眼泪来。
她一瘸一拐地转弯进了一个盲角处的小道里面,在一个体积还算庞大的垃圾桶旁边蹲下了身子,安静地等待着那边追过来的一伙人逐渐地跑远开去。
过了好久好久,等到星辰都暗淡无光了,月亮也早早被乌云吞没的永夜里,沈听澜才探出了身子,朝外面警觉地看过去。
她甫一起身,身子却因为超负荷的运转而宣告罢工,一个踉跄就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脚踝受过伤的地方又狠狠地扭了一下。
沈听澜哀哀地痛呼了一声,又怕招来人,余下的哀号又无声地吞咽了下去。
她就这样忍着痛苦和劳累,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大街,豆大的冷汗夹杂着汗水糊满了沈听澜的小脸。
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有这么狼狈过。
但更加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
她似有所感地扭过头,眼睛就因为两束刺眼的白光而难受地眯起了眼。
泪眼婆娑中,她只看到那车座里的两张熟悉而又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