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一醒来,就感受到一阵剧痛,脑袋像被人开了个瓢,锐利的痛感一阵一阵的传来,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颤栗。眼睛里受不住的弥漫起泪水。
她深吸一口气,想强撑着起来。
但事情却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往四周看去,只看到一片雪白的空间。
空泛,寥廓,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她不觉有些迷茫。
什么都没有,她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对,不对,这不对劲。
她看不到自己的肉体,低头一看,下面什么都没有,她现在……没有心跳。
好像只是一团光雾。
她应该已经死了,但她是怎么死的?被谁害死的?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一个化妆室,她刚结束颁奖典礼,是了,她蝉联三届影后,然后白澈打电话来要给她庆祝。
再然后……
许多破碎的片段如洪水似的刷的往她脑子里冲去,来不及反应,她便又晕了过去。
她只看到,
火光,爆炸,一副扭曲的面孔。
那是谁来着……
……
沈听澜再次醒来,还是一片白,但好歹场面正常了些。
是一个豪华病房。
她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她成功了,但惊喜还没过去,就戛然而止:这胳膊委时太粗了,一叠肉一叠肉的叠在一起,看着有些恶心。
但……这是她的身体?
而且上臂的内侧,一个不甚明显的位置,印了个黑漆漆的纹身,看样子像是个炉鼎。
沈听澜好奇的戳了戳,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就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一本玛丽苏文。
乌云密布,一个身躯粗壮的女生站在教学楼最高层,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随风飘扬着。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贴吧里的贴子一刻不停地堆砌着,屏幕里的一句句谩骂、嘲讽恍若锥子,一下一下地扎在这个女孩身上。
入目的是硕大的标题——哪来的野鸡来摆谱?
内容是一个视频:体型微胖的少女不自信地瑟缩,激动的目光被压抑在镜片后眼睛里,声线柔软“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我还不能答应你,谈恋爱对我们学习不好。等高考后我们再……”
还未说完,就被对面男生的一声嗤笑打断,他俊脸满是不屑,歪斜的嘴角不羁地扬着,冲暗处的墙角问到“拍好了吗?”
“好了好了,霍哥这几天委屈你了,追这么一个肥婆……”陈阳嬉皮笑脸从角落出来。
听到这话,女孩仿佛被定住了,呐呐道“你是骗我的?”
依旧是那张俊逸的脸,让她沉迷的张扬与阳光,而如今,却被嘲讽和不屑取代“不然你以为?我又不是眼瞎。谁瞧得上你这种从穷乡避壤里出来的丑鬼,即便被接回来又如何,从骨子带来的穷酸改都改不了,你听着,不要妄想不是你的东西。”
“为什么……”她的声音仿佛快要崩溃了,破碎在微冷的空气中。
“谁让你上次陷害绾绾。你知道她那时有多害怕吗!别让我下次在她身边看到你,否则你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去。”
她脊背僵住了,忽然觉得好冷,开始不住地心痛,所以这一切都是对她的报复?她费了好大劲,才吐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
回想起这一个月来,每天霍慎行都会在放学时跟着她,只为了给她一杯奶茶;她上课的时候,班上的人会突然喧闹着往窗外看去,她一回头就看到霍慎行长身玉立的站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盯住她。
那时阳光也来骗人,竟是让她觉得霍慎行眼里满是爱意。
最重要的是,有一次她被人欺负打扫整个教室,回去的时候很晚了。有几个流氓混混藏在路口,就要上来抢她的钱。
她手足无措的往后躲着,就要哭出来,是他,一个人上前把他们都跑了,他一张俊俏的脸被打的惨不忍睹,满身脏兮兮的,
可他还是冲着她笑了一下,
“你没事就好。”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在路灯的照耀下,眉眼一弯熠熠生辉,仿佛是她小时候童话里看到的精灵王子从天而降,就这么朝她伸出手来。
四周的一切都在褪色,唯有他鲜明如初。
她的心跳很快,所谓情动,像是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她第一次冲着眼前的少年郎笑了。
但所有的一切,在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显得要多讽刺多讽刺。
全都是假的。
她觉得自己好痛啊,好想哭,他为什么要给了她生活中惟一的亮光,然后再将那抹光拿走,为什么都是沈绾绾?
父母,房子,关爱……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霍慎行瞥了眼她抖着的肥肉,恶心地暗骂声“晦气。”
所有人走了以后,又过了很久,她才伸了伸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刚才囫囵吞下的痛苦,在此刻反哺上来,如洪水猛兽般地将她冲垮,泪水刷地流了下来。
她喃喃道“我没有害她……”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
而此刻,她看着贴子底下一条条不堪入目的评论,再一次体味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
“如果不是因为沈绾绾,霍小少怎么会追这种人?”
“她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她这穷酸样~”
“野鸡也想当凤凰?”
“听说这恶毒的女人还把沈绾绾推进水里。”
“可怜的绾绾,像沈听澜这种人死了算了。”
她四处环顾,只觉得茫然又无助,她什么都没做错,没有抢沈绾绾的宠爱,没有把她推进水里,为什么都要责怪她呢?
因为一次意外的体检,她被沈家认回。而她这么多年来孝顺的父母,仅仅因为一点钱,便把她打包扔进沈家。
一朝一夕的相处,让她的亲生父母舍不得扔下沈绾绾,血浓于水的血脉,在沈家更像个笑话。
收拾了沈绾绾早就不用的婴儿房,换上沈绾绾最喜欢,而她最讨厌的粉色。她一直盼望的亲情在她面前显得疏离而冷漠,而对沈绾绾却是无条件的宠溺与包容。
沈绾绾像个真正的公主,眼睛眨一眨便能让人前赴后拥,而她则拖着肥胖的身躯,如蛀虫般地苟活在角落。
不止霍慎行,作为这个玛丽苏文的女主,沈绾绾还拥有众多高质量的追求者,心思深沉的霍谨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温柔竹马白许默,学校里的病娇阴郁少年顾哲……故事的最后,沈绾绾去了国外,和四位追求者一起过上了一妻多夫制的没羞没臊的生活。
而与沈听澜同名同姓的原主,则在这次贴吧事件后不久,在一次和沈绾绾的逛街中,因为要去帮沈绾绾买对街的奶茶,被失控的货车碾死。
连死去都在为她人做嫁衣。
沈听澜看着原处那明媚的阳光,她不明白,一天之中有白天也有黑夜,为什么她一直活在黑夜中,为什么现在太阳出来了,她却要睡了……
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
自己,不过是这复杂的五角恋中的一个炮灰女配罢了。
……
沈听澜一时无话可说,原主的不甘与苦痛仿佛还藏在她体内。在此时此刻,恸哭好像轻而易举,实际却万分艰难。
她仿佛被魇住了,沉溺于原主的无望中。
“你命数未尽,有人将你的命数寄托于这个身体上,重新活一遍。”
厚重的声音突兀的从灵魂深处传来,令沈听澜回过神来。
是手臂上的那个炉鼎,在手臂上熠熠的散发着温润的光。
她愣了一下,其实她对死亡这件事没什么看法,死了就死了,她也没什么想做的,就是对不起白澈。
不过现在,人都没了……她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就算往后再有一生,她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也就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没什么欲望再活一次,还是在一个炮灰女配身上,您就让我安息吧。”
说着,还在心口画了个十字。
炉鼎罕见地凝滞了一段时间,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没有欲求的人。发问道“你会有很多钱。”
“我之前就很有钱。”
“会有美貌呢?”
“我从小漂亮到大呢。”
……
“那你真的对这么一个无辜又无望女孩视而不见,对她的经历无动于衷?”
沈听澜一时没有说话,想要脱口而出的“管我什么事”此刻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一向讨厌见死不救的人,如果她不替原主活下去,怕是原主死后还会被人非议。
凝滞的空气流动了起来,沈听澜揉了揉太阳穴,说“我会活下去的。”
炉鼎颇有些欣慰,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作为补偿,你会遇见你想见的人的。”
声音苍老雄厚,在空气中弥散不清。沈听澜一时没听清,说着炉鼎的光芒就逐渐消逝在窗外。
沈听澜顺势往窗外看去,一个肥胖的身影在空中逐渐散去,她好像看见那个女孩对她扯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想看得再清楚些,却什么也没有了。
她只嗅到夏日阳光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沉迷的幽香。
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