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几粒星在一片黑色幕布下晦涩不明。
明明是夏夜,刮来的风却有些寒冷。
空旷的豪华病房里,只余下床头的呼救灯散发着暗淡的红光。
病床上的女孩眉目紧紧皱着,额角渗出了汗,沾湿了发丝。
她的手死死地捏住了被子,青葱般的指尖泛着白,看上去绝望而脆弱,嘴巴微微张开,不住地喘气,像是困兽在牢笼里死寂地嘶吼。
梦里一双有力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死死攥住她幼嫩的脚踝,手腕被红丝绸束缚住,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出一道一道的红痕。
手从脚腕上蜿蜒而上,游移在身体各处,恶鬼的手还在往上,往上……
她那时还没学会忍住哭泣,濡湿的枕巾上,泪水如河水般流淌……
一刹那,她只觉得有人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沉闷濒死的窒息感绵延不绝地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心口上密密麻麻尖锐地疼痛。
沈听澜猛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直到努力调整了好几分钟,她才渐渐地把那种窒息感平复了下来,满头大汗地驱走脑海里所有暗黑的思绪,脑子一片空白。
她回了神,随手抹了把脸,穿了拖鞋走向泛着惨白的光的卫生间。
沈听澜洗了把脸,炎炎夏日,水龙头流出的水却让她觉得有些刺骨,寒意一阵一阵地往骨髓里钻。
她望向镜中的自己,这一个星期一来,她瘦了许多。愈发像她前世的样子了。圆圆的脸露出个尖下巴来,五官逐渐立体,而此刻,她琥珀色的瞳孔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黑得出奇,像是一汪深潭。
沈听澜盯了镜中的女孩半晌,轻轻说到“你之前已经活了23年了,就算现在,你也17了。你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
沈听澜轻轻地勾出一个漂亮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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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的会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沈听澜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没留下疤倒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上次见到的人里,除了沈母来过几趟,和一个霍谨言的助理送来一把钥匙,剩下的人便没了综影,她躺在床上轻松而乐观地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应该会比较好过,只要离主角团远些。
而沈听澜对沈母的观感很是复杂,这几天观察下来,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感到愧疚,也是发自内心的对她疼爱。
一声声的叮咛与嘱托,一个个忧虑又欲言又止的眼神,让沈听澜有些吃不消。
过期的真心被捧了上来,又有什么用呢?
今天便可以出院了,她难得有几分喜悦和迫不及待。一边绕着自己的发丝一边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她可不想再牵扯进剧情里,沦为炮灰。
老本行?演戏她倒是擅长,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蝉联三届影后了。但她现在却是没什么兴趣,以后生活里处处有她展现演技的机会。
沈听澜喜欢干有挑战力的事。
她过惯了有钱的生活,但不是依赖别人养活的金丝雀。上辈子所有成绩都是自己拼出来的,专注于磨练演技的结果就是导致她在别的方面几乎只是平平无奇。
干什么来钱快呀?她翘着脚在床上晃来晃去,经商?算了算了,她有好点子,却没有那个经验与知识,专门去学习既要成本又要启动资金的,她可没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直接找个合伙人。
她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几乎把脑子里她能干的都倒腾了遍,最后还是觉得,她还是进娱乐圈吧。
不当演员,这次她选的是她的新爱好——唱歌、跳舞。
毕竟熟悉,而且依据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娱乐圈似乎比前世落后了十年不止。也就是说,韩流还没到来,那些热点还未被发掘,她已经快他人一步。
下完决定,沈听澜心里又明朗了几分。捣鼓着手机,开始搜霍谨言给她选的房子的位置。
山海一色……这楼盘的名字倒是好听,一听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一看就是她现在住不起的地方。
沈听澜总觉得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炉鼎在整她,现在的她要姿色没姿色,要喜欢没喜欢,生生把一个万人迷捣鼓成一个万人嫌。
最重要的是,她没钱。
这他妈一定是嫉妒,蓄意报复!
“害,要是有钱我他妈要什么自行车?!”
刚嘟囔完,便听着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神经一下子绷紧,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下子体现出来。沈听澜迅速收起脸上愤世嫉俗的表情,换上一个无可挑剔的营业微笑。
真……被迫营业。
身材修长的男子倚着门框,依旧是熟悉的探照灯般的眼神,霍谨言。
倒是不知道来了多久。
沈听澜心里一阵不爽,公众人物当久了,极其讨厌这种被窥视的状况。
但毕竟吃人家嘴短,只好微笑着问“霍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是有什么事吗?”
霍谨言讶异地看着她的转变,刚才少女的娇蛮一下子不见了,变成对陌生人的疏离礼貌,心头有些不舒服。
淡淡说到“刚来,你妈妈有事让我送你去新房子。”
沈听澜微微蹙了蹙眉,又笑笑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妈妈就是小题大做。我自己也可以去的,就不麻烦霍先生了。”
霍谨言挑眉仔细地睨了她一眼,刚才被她什么莫名其妙自行车和变脸一打岔,倒是没仔细看过她的脸。
现在这么一看,这星期她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腰身比之前瘦了许多,肩膀也逐渐单薄,整个人像是从以往的肉身里抽离出来一般,五官逐渐深刻,眼睛像是在勾人。
倒是个美人胚子。他不禁有些期待她完全瘦下来的模样。
“霍先生?真的不麻烦您了……”沈听澜看着霍谨言眸色深深,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见着她三番五次地拒绝自己,霍谨言心里又升了几分趣味,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一听沈母说她今天出院,就赶来接她的。
毕竟上次她一针见血骂他弟弟饭桶的样子彻底打破了他对她的僵化印象。
怯懦到咄咄逼人,一个人一夕之间竟有这么大变化。
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麻烦,沈霍两家本是世交,这点小事,我很乐意帮忙。”
行,人家都把后路堵死了,她再推辞就显得矫情。
不发一言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好,便要走了。
几件衣服,一把钥匙,一个手机。她的东西少的可怜。
霍谨言心里有些纳闷,“你就这么点东西?”
沈听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住院还要多少东西?你还指望我车祸完再回家一趟拿点东西再就医?”
她语气淡淡,却一点没有他以为的被沈家偏心而造成的伤心。
利落地走出病房。
背影孤傲而冷漠。
一路无话地开到了她新家门前,他忽然很想对她说什么。
或许是她刚被他弟弟骗过,他想道个歉,又或许是可怜她独自一人的,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
想了半晌,说出口的却是一个想让他扇自己一巴掌的话题“绾绾人很好,你不要去打扰她,还有,白莲花和自行车什么意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沉稳去哪儿了。
沈听澜有些愣住了,难怪她上次那么骂沈绾绾都没人出来反驳她,这感情是听不懂呢?
沈听澜自然地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您放心,我会离她远点的。”
说着,很快解开安全带,干脆利落地下车,看似连一秒钟都不想和他待。
霍谨言还没来得及反应,想也不想就抓住了沈听澜的胳膊,手心里是白腻的肌肤,娇嫩又脆弱,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没等到他细细体味,沈听澜便受惊似的的把手抽走了。
沈听澜眼睛刷地晦暗下去,藏了股不易令人察觉的厌恶,冷淡地说“霍先生还有事?”
霍谨言凝望着她,收了手,冷哼一声,“电话号码,后续房子有些文件要签。”
沈听澜撇撇嘴,倒是听话地报了几个数字,不再留恋,摔上车门,娉娉婷婷地走开来。
霍谨言皱了皱眉,这丫头脾气倒是挺大,启动车子便往反方向离开了。
只是下一秒,手不自觉攥了攥,刚才滑腻的触感,酥酥麻麻地痒。
沈听澜刚转过身,便有些嫌恶地搓了搓刚才被霍谨言触摸到的地方,她这人有个毛病,不太喜欢异性突然碰触,更何况是她不怎么喜欢的异性。
沈听澜缓缓走进一片高档的别墅小区,可以看到一幢幢极具欧式风情的别墅楼散落在苍翠的法国梧桐树掩映之中,仿佛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喧嚣,环境宁静而悠远。
循着号码,她走到钥匙对应的门前。打开门,入目的是明亮如镜的大理石地板,闪耀的水晶垂钻吊灯,昂贵精致的家具茶几。
房子倒是不错,她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