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知道我说什么没有拦我，只是静静的听我说着。
“河里的确有怪物，是一只吸收了村里人的怨气长成的魃怪。我在它的胃里看见了晨晨的衣服。大概的确是被那魃怪吃掉了。”
我缓慢的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我知道这对于这位年轻的父亲来说无异于死刑。
他痛苦的用手扶上面容，不久，我听见啜泣声从手掌之下传来。
“还有，江老在长期的怨气之下，已经不是人了……”
到底也是可怜人，这村子长期怨气这么重。被逼成这样也是情理之中。
护士来取了针之后我往出走，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外面已经围了很多村民。
手上都提着一些蔬菜水果以及肉类，像是来看望病人的样子。
我十分奇怪，打算悄悄走掉，不过他们看到我竟然围了上来：
“叶大师，谢谢你帮助我们村子渡过难关！”
“哎呀叶大师，有你真好，那条河的水质都清澈了不少！”
“……”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站在面前朝我嘘寒问暖的人群，我有些傻眼。总不可能说是被我打服了吧，关键是昨天晚上杀王婶的人也不是我。
这种时刻格外想念胖子，我客套的敷衍了一下，就开始四处寻找胖子，希望他来解救我。
没想到他在门口围着他的人比围着我的还多，他倒是一改对他们这些人的陈旧印象，顺手就接了别人的不少东西。
“老乡们放心，等叶三十跟我回去之后，我一定跟他传达各位老乡的好意。”
胖子嘿嘿直笑，我简直怀疑他下一刻就要立正敬礼。
我额角上的青筋听了这话直跳，目不斜视的就从胖子身边走过，胖子这厮还在感谢，颇像回村慰问的农民企业家。
“哎哎！老叶！你等等我呀你倒是！”
走出去之后，就看到王二牛和村上的负责人都在等着我们。跟他们一起站着的还有陈波的老婆，江歌。
她眼眶通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直接无视了旁边的人，问江歌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不用考虑太多。
“大师，你本事大，能不能给我女儿请一道护送符。她……毕竟不是正常死亡。我听说在下面被盘问的时候，小孩儿要受苦的。”
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晨晨的确可怜，包括被江老爷子杀了的王大婶，都是死于非命。
我快速拿出符纸，咬破指头在纸上认真地用纸描绘着
“不如魂归离恨天，安生立命，好好投胎。”
快速落成之后我将符纸递给江歌：“就贴你们村门口的石头上就行。在它失效的时候，它才会自行脱落，你们先不用管。这符会给你们村子里从冥婚开始枉死的冤魂指一条明路。”
江歌郑重地接过符纸，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
“谢谢大师……”
走出了村子，我在前面一个人闷不作声的走着，胖子提着两大包东西倒也没赶上来。直到坐上车了才气喘吁吁的：
“你干什么呀？输液输的脑子有问题？”
“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昨天跟差点跟人打起来的也是你，今天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也是你。怎么，是我给你开的工资太低了？”
胖子直觉不妙，显然我已经上纲上线到了一个境界：
“咳！老叶，这事他不像你想的那样，那些村民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欢迎我们的！”
我抱着手没说话，大巴车缓缓开动，路边还有向我们招手示意的村民。
“你睡着的时候他们都来看你，并且发自内心的希望你赶紧好起来，在你病房门口纷纷跪下，后来还是人家卫生所的所长出来，他们才给了个面子各回各家了！”
我皱着眉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人这么快就被青阳灵气打服了？”
胖子拾掇着老乡给他的土特产，笑得不亦乐乎：
“我寻思着呀，他们平时土生土长的人都喝这条河里的水，不管有没有遭到净化，终究那河里面那只魃怪的怨气是进化不了的。久而久之都怨气满天了。”
“人家老江家怎么就没出那种碎嘴婆？”
“这得问你啊，老叶。”胖子特别平静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说江家吧，人是挺好的，可是江老爷子最后也变成了魅怪。虽然我猜他是急火攻心，然后一命呜呼了。但是他生前身后的这么多怨气，他不是没有，只是藏在心里。”
胖子越说越玄乎，我最害怕他这一套宛若心理学家的作品。
而且认真起来的胖子，眼神特平静，仿佛就像一尊活佛：
“你少来啊胖大师，你现在跟云寂特像，就是那种招摇撞骗的调调……”
我有些心虚，想阻止胖子放下说，胖子并不理我：
“所以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就是。你叶三十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心里要说一点恨意都没有，我是绝对不信的。”
胖子嘿嘿一笑，他肥厚的手掌附上我的肩，手掌上微微的出汗感从肩胛骨蔓延至全身。
好像是被胖子面前的笑容蛊惑了，我一直在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
娆疆的寨子，绯凉入画前的表情，戴淼爆开的头，荣十真那条青花瓷的义肢。
要说没有恨意，那不可能。此生身担画诗人重任，见过的爱恨情仇实在是太多了，似乎在别人那些大是大非的面前，自己心里那些微小的波动都不值得一提了。
“立在心里的墓碑，不会遭人践踏，更不会被人拆除。”
默默的念起这句话，一时间从我最初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上泰山开始，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已经明了了。
这时胖子默默的拍了拍我，想来他是看到了我比较严肃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戳中了我的心事。
他那大不咧咧的手机铃声在大巴车上显得异常动听：
“喂，一一啊，怎么啦？你想你舅舅了？”
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本来还想打趣他两下，结果没想到，他脱口一句外甥女直接给我整懵了。
“怎么了？你说有人窃取你的脸？”